08

　　“真是谢谢大家！”
　　余诗文眼角噙着泪水，见大家都在病房里站着，招呼大家赶紧坐下来。
　　韩梅城坐在余梦秋的身旁，望着她一脸憔悴的模样，内心一阵酸楚，轻声问道：“好些了吗？”余梦秋点了点头。
　　昨夜他整晚都没怎么睡好，沈默然和夏影闹误会的事还在其次。他盼望着时间能过得快一点，可是一闭上眼睛，脑子里都是余梦秋的身影。
　　正处在情窦初开的年纪，在此之前，他还不曾体验过如此复杂的情感。难道只是自己一时头脑发热，被所谓的爱情蒙蔽了双眼？他想不明白，只是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其实喜欢上一个人并不需要什么理由，憎恨一个人却有千万种理由。他只希望军训过后，寻个机会向她表明自己的心迹，不管她接受与否，最起码对自己有所交代，不然搁在心里，真是够折磨人的。
　　当他听说余梦秋退出军训时，觉得略有些遗憾，最起码这一个礼拜可能见不到她了。他多希望看到她穿起军训服的样子，心想肯定会比替父从军的花木兰更加英姿飒爽。但此刻他眼前的这位女孩，只是简单地穿着一件白色T恤衫，却再也寻不见那一对美丽的蝴蝶。
　　沈默然和夏影坐在后面的长凳上，两个人只是你瞅我一眼，我看你一眼，却一直不言不语。余诗文指着案头的水果：“大家都还没吃晚饭，肚子饿了吧，先吃点水果。你瞧，都放不下了，老师也吃不了这些。”说完便吩咐女儿将香蕉递给大家。
　　这段日子里，病房里还真是热闹，赶来探望的特别多，大多是文六班的学生。不是拿着水果，就是捧着鲜花，最让他欣慰的是看到一张张录取通知书。他感受到了一阵温暖和喜悦，病情也渐渐稳定下来，说不定以后还能回到讲台前，再教一届也没问题。
　　余诗文问大家班主任是谁，韩梅城刚说出赵广德的名字，余诗文大声笑了起来，心想原来是老赵啊，当年他可是班里出了名的一本正经。
　　两个人高一的时候是同桌，也可以说是最好的哥们。赵广德这个名字据他自己解释源自广施恩德，只是因为来自信佛之家，便多了一份佛家的慈悲之心。为此，余诗文常常打趣他：“那我倒要瞧瞧你的慈悲之心。”
　　后来两个人走在马路上，一位老奶奶忽然拽着他的胳膊，一边叫着小哥哥，一边伸出手来。赵广德咬咬牙，便将口袋里仅有的五毛钱给了她，这可是他几天的伙食费。余诗文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少不得周济他一番。
　　赵广德在他眼里就是一个书呆子似的人物，只知道钻研数学难题。班里曾有一位女孩塞了张纸条给他，上面写着喜欢的字眼，可是他却看不懂，问道：“这是啥？”余诗文瞧着这封情书，对他说：“你猜谁是咱们班的班花？”赵广德想破了脑袋也猜不出，余诗文叹道：“真是个榆木脑袋，一点也不开窍。”而他所说的班花正是沈默然口里的陆静萍。
　　高二以后余诗文选择了文科班，赵广德和陆静萍留在了理科班，两个人之间的缘分也是从这一年开始。赵广德是班里的尖子生，陆静萍也当仁不让，两个人彼此较着劲儿，不是你第一就是我第一，轮流霸占着班里的前两名，其他人更是恨得咬牙切齿，再怎么努力也不过班里的老三。
　　两个人考取了同一所大学，毕业以后都选择返回高中时的母校，当起了数学老师。直到而立之年，赵广德才鼓起勇气向陆静萍求婚，一年以后生了个女儿，取名为赵俊雅，如今正在北城五小读书。
　　想起这段往事，余诗文不胜感慨。南城师范学院毕业以后，他曾去过一家杂志社应聘，当过一段时间的实习编辑，整天忙着赶稿子。有一天收到一封北城一中寄来的信，是赵广德写给他的。他看了信才知道，原来老同学正在北城一中当老师，班里的语文老师因故外调，急需一位语文老师，赵广德便向学校推荐了他，希望他能够返回母校。
　　余诗文有些犹豫，自己之所以到这家杂志社，完全是为了实现自己的理想。当年在父亲的干预下，他最终报考了师范学院，颇有些耿耿于怀。如今好不容易做出一点样子，真不想转了一圈，又回到最初的起点。但碍于老同学的情面，又不好意思拒绝。
　　正为此苦恼，杂志社的领导不知从哪里听说了这件事，劝他好好想一想，对他说，写作和教书其实没什么两样，最大的不同是，一个圆了自己的梦，一个圆了大家的梦，而他更适合后者。他反复思考着领导的话，最终选择回到母校当老师，没想到一教就是十多年。
　　他觉得此生没什么好遗憾的了，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女儿。转念想到女儿在赵广德的班里，悬着的心又放下了一大半，假如将来能够回到讲台，哪怕只讲一句话，只要喊出“同学们好”，就算死也瞑目了。只是可怜了秋秋，她还没碰到自己喜欢的人，他还没陪伴她走进婚姻的殿堂……他不敢再想下去。
　　“赵老师和陆老师，都是我的老同学，以后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就问，他们都是非常优秀的数学老师。”
　　余梦秋低着头，韩梅城开口说道：“余叔叔，您尽管放心吧，我们以后也都是老同学，会彼此照应的。”
　　望着眼前的这位少年，余诗文似乎猜出了几分他的心思，毕竟他也是这么一路走过来的，当年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呢！
　　“说真的，老师真是特别羡慕你们。你们的未来是如此美好，充满无边的想象，可以肆意地遐想。但有一条，老师作为过来人，要叮嘱你们一番，恋爱是美好的，但高中时一定要藏好内心的感觉，不要说出来，一旦说出来，要走的路可能就不同了。”
　　韩梅城似乎被他说穿了心事，脸面有些发烫，在心底不断地问着自己，喜欢一个人为什么要藏着掖着，说出来难道不好吗？听了他的话，大家都有些沉默不语。
　　余梦秋起身对父亲保证说：“爸，你放心吧，我说过不谈就不谈，我的脾气你应该知道！”余诗文听女儿如此说，忽然想收回刚才的话，可能是他过于多虑了。
　　回头想想，他根本没必要在女儿面前谈这些。她已经长大了，无论什么事情，都可以自己拿主意了。但在一个父亲的眼里，女儿永远都是长不大的孩子。
　　余梦秋坐了下来，韩梅城一颗心扑通扑通跳着，再也不敢望她一眼。窗外夜色弥深，韩梅城起身道：“余叔叔，我们该回去了，明天再过来探望您。”
　　余诗文点点头，嘱咐女儿送一送大家，夏影赶忙过去搀扶着她，将他们俩送到医院门口，余梦秋忽然开口说道：“我爸刚才说的话，你们不要在意，他只是放心不下。”
　　韩梅城刚想开口说话，沈默然拽着他边走边说：“我们当然理解，你们都回去吧，我俩再到附近逛逛。”韩梅城只得向她们挥了挥手。
　　余梦秋又对夏影说：“你也回去吧，我一个人可以的。”
　　“我不放心，说什么今晚也要陪着你。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谁叫我们是好姐妹呢！”。
　　“就你嘴贫……”余梦秋轻轻戳了一下她的额头，两个人转身回了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