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韩宪城睡醒以后，妻儿并不在身旁。整个屋子静悄悄的，他喊了几声，可是却无人回应，在屋子里来回走动着，忽然取出床底的密码箱，木匣子被打开了，里面已经空空如也。他气得跺了跺脚，嘴里不停念叨着：“拿吧，都拿走，看以后吃什么！”
　　夜里孩子熟睡以后，瞅着妻子绝望的眼神，他心里真有些发怵。他从来没有见过妻子这副表情，仿佛整个世界都不存在了，如果在她的面前是一片悬崖峭壁，估计她会毫不犹豫地跳下去。
　　他当然知道妻子甚是担心自己的母亲，可是大晚上的，他又岂会放心，真怕她会做出什么傻事来。原想着天亮以后，陪她走一趟，却没想到竟会睡得这么沉，连她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他狠狠地敲打着自己的脑袋，如今家里连一分钱存款也没了，长吁了一口气，卸下一身的包袱，反倒省心了许多。这些天，他们夫妻俩没少为这笔存款争吵。平日里省吃俭用，好不容易攒了这么一笔钱，他想着以后到城里买一套房子，等儿子长大了，给他结婚预备着。
　　说句心里话，他真不愿儿子像他这样，做一辈子乡下人，儿子将来肯定会比自己有出息。俗话说穷不过三代，到他这一代已经够了，至于儿子这一代，说什么也要过上城里人的生活。
　　可是戴茜却不这么认为。她觉得儿子的根在乡下，就要一直扎根这里。乡下人进城无疑是最愚蠢的选择，毕竟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心里才是最踏实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日子虽说苦点累点，却比进城要快活的多。
　　起码这片土壤是自由的，是干净的，是可以养人的。如果生活在这里，儿子可以度过一个愉快的童年，可以培养一些良好的生活习惯。可一旦进了城，什么恶习都可能染上。毕竟在她的眼里，所谓的城里其实是魔鬼的天堂，是精神堕落者的家园。在乡下，生活虽然不是很富裕，可一家人开开心心的，比什么都重要。
　　她打算利用这笔钱，将房子加盖一层。平房摇身一变，成了楼房，独门独院的，可比城里买的蜗牛般大小的房子住着舒服。不管最后做出什么决定，其实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希望儿子能够生活得安稳和幸福。
　　可是他现在连走路都还不会，两个人就开始筹划如此长远的生活，难免有些杞人忧天。谁知道将来会变成什么样子？红叶村的命运是否也会像林场一样呢？她不敢想象。
　　如今，一切都成了泡影，这笔账肯定又要记在戴伍德的头上。韩宪城对这位老丈人多了几分憎恨，巴不得这个人立刻从地球上消失。正准备收拾东西出门，忽然隔壁村的王大叔过来，“宪城，今天这活儿就拜托给你了，我到城里走一趟。”
　　韩宪城问他什么时候回来，他只说可能会晚一些，又交代了一番，蹬着自行车走了。这活儿是他和王大叔一起揽下的，这段时间一直加班加点地赶工，不然一个礼拜肯定做不完。想到这里，他略有些无奈，一支烟抽烟，走出了家门。
　　戴莹站在医院门口，四处张望着，见到姐姐抱着孩子过来，一路跑了过去，喊了声“姐姐”，泪水在眼角打转。
　　戴茜心疼地瞅着妹妹，只见她额头缠着白色的绷带，脸上有多处划伤，手臂上青一块紫一块的，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妈妈呢？”
　　“妈妈还睡着。”戴茜抚摸着妹妹的额头，她“哎呦”了一声，又接着说道，“是爸爸……爸爸被警察带走了。”
　　“可恶！”
　　“活该！”
　　戴莹领着姐姐去了服务台，带她来的那位客人正站在那里等着。戴茜似乎识得此人，只觉得面善，那位客人喊着她的名字：“茜茜！”
　　“您是……周叔叔！”没错，此人就是周泽清。戴茜小的时候曾见过，只听说去了上海，没想到会出现在这里，“您什么时候回来的？”
　　“回来有一阵子了，听说了你家的情况，我不放心，就过来了！”
　　“您都知道了！”
　　周泽清点了点头，“孩子给我吧，去看看你母亲！”
　　“医药费……”
　　“都付了，咱们之间不必这么见外。”
　　戴茜去了母亲的病房，母亲还在昏睡着。母亲的脸上有些浮肿，脖子上多处划伤，她喊了声“妈”，母亲痛苦地呻吟了一声，努力睁开了眼睛，“茜茜，你来了……”
　　“妈……”戴茜扑在母亲的怀里，“您受委屈了！”周泽清抱着孩子站在门口，深情地望着她们母女俩。
　　“茜茜，谢谢你周叔叔，要不是他，妈也不……”忽然一阵眩晕，只觉得天和地粘在了一起，眼前一抹黑，再也看不清女儿的脸。
　　“医生！医生！”周泽清冲门外高喊着，戴茜和戴莹不停地喊着妈妈，孩子受了惊吓，可着劲儿地哭着。
　　医生把她们请了出去，将门关了起来。她们在门外焦急地等待着，戴莹问道：“姐姐，妈妈不会有事吧！”
　　“不会的……”
　　“你妈身体本来就不好，最近又惊吓过度，苦苦支撑着这个家，真是挺不容易的。还好你哥哥有了下落，也算一桩喜事！”
　　听周泽清提起哥哥，戴茜露出惊讶的表情：“周叔叔，你说我哥哥……”
　　“在我那里呢！”周泽清打断道，“没想到你哥哥在上海闯了几年，真是出息了！我这趟回来，其实也是你哥哥的意思！”
　　“哥哥的意思？”
　　“你哥哥想把你们都接过去，他不愿回这个家，就拜托我接你们过去。聊了几天，你妈就是不同意，我也很为难，你哥哥可给我下了命令呢！”
　　“周叔叔，你把我妈接过去吧！”戴茜替母亲做了决定，“莹莹，我会照顾的！”戴茜搂着妹妹的肩膀，安慰着她：“没事的，妈妈会好起来。”
　　周泽清取出一张银行卡，“这卡里有十万块钱，是你哥哥寄过来的，把家里的债都还了，剩下的留着过日子。”
　　“周叔叔，这钱我不能拿，更何况那个人是咎由自取，蹲一辈子大牢才好呢！”
　　“这钱可不是给你一个人，是给孩子和莹莹的，说什么也要拿着，不然我可交不了差！”
　　戴茜望着儿子，在睡梦中哽咽着，心里一阵难受。
　　周泽清又接着说道：“你瞧，多像你小时候，这眼睛，这眉毛，真是讨人喜欢！”又将银行卡递给了她，戴茜只得接受了。
　　“你爸的事情，打算怎么解决？”
　　“不能便宜了他，我想去一趟法院，一定要讨个说法！”
　　“可他毕竟是你爸爸！”
　　“不！我没有这样的爸爸！”戴茜的情绪有些激动，身体颤抖了起来。。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开了，身穿白大褂的医生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