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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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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生在世,逃不过生老病死,这是一个轮回循环的过程,无一幸免。我们无法选择出生,当然也逃不过死亡,摆在我们面前的只有努力去选择不同的生活方式。
  在一个午夜,麻婆死了,病死在自己的家中。带着她对人世间的不甘和封建迷信一起走了。
  村里岁数最大的麻婆得病了。
  这是李茂堂告诉李彦的。刹那间,李彦脑海间清晰的浮现出一幅画面,一个拄着拐杖,踮着小脚,板着嘴的麻脸老太婆。
  李彦小心翼翼的捧着砂锅随着李茂堂往后山方向走去,一股肉香漫延整个山路。郝氏把家中唯一一个母鸡下锅煮成了汤,说是要给麻婆送去,补补身体。麻婆这一辈子,如果说口中有个念想,一定非属鸡汤不可。李茂堂说这是知恩图报,李家五个孩子都是麻婆经手才顺利出生的,麻婆功不可没。
  走过羊肠小道,不多久李彦便来到了麻婆住所。让他没想到的是,麻婆家堆满了人,人潮涌动,一直挤到了半山腰。
  李彦随着父亲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挤进人群。“来,来,大伙让一让,鲜鸡汤来了,给麻婆的鸡汤来了。”李茂堂扯着嗓子喊道,试图冲破人群。
  “二狗,这是怎么回事?咋来了这么多人。”
  李彦瞭望了很久,终于在人群中找到了一个自己认识的人。二狗是他的玩伴,从小一起长大,据村中长辈说,他和二狗还是没有出五服的本家兄弟。
  “三哥,你也来了,快过来过来。”二狗如灵巧的小猴子,上蹿下跳,拉着李彦的手,来到了一块大石头面前,站了上去。
  “二狗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麻婆家怎么来了这么多人,半个村子人都来了吧!”李胤皱着眉头说道,人群不停向前拥挤,险些把他挤下,不由得他把怀中的砂锅抱的更紧了。
  “三哥你是不知道,麻婆和赵铁柱吵起来了。”二狗踮起脚尖,想要更清楚的看到前面的状况。
  “我没得病,你别瞎鼓捣我。”麻婆躺在床上,脸色蜡黄,如死鱼一样的瞳仁死死盯着前方,枯柴的手掌紧紧按着怀中的木匣子。
  不大的茅屋中堆满了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而站在最前边的,亦然是本村的村长,赵铁柱。
  “麻婆,你这就是得病了,要赶快找医生,别延误了病情,您老这身体可折腾不起。”赵铁柱苦口婆心的说道,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不经意头上浸出了丝丝汗水。
  麻婆是村中唯一一个现存的经历过大清、晚晴、民国的“老古董。”她一生无儿无女,一双糙手不知接生过多少娃,村中一般娃娃出生那都是她亲手操办的。现在她病了,倒成了整个坝上山村的头等大事,这下子可急坏了村里人。纷纷来麻婆家中探望,可是麻婆坚决说自己没病,只是沾上了不干净的东西。事态越来越严重,迫于压力,赵铁柱这个村长不得不参合进来。
  “你骗俺,俺好好的看啥医生,一定是狐子大仙上身了,在捉弄我。”麻婆不知哪来的力气挣脱了赵铁柱的双手,狰狞的说道。
  “麻婆呀!您怎么老了老了一辈子到头,反而变得糊涂了呢?好好世上哪来的什么鬼神。我告诉你,你这就是心理作用,你老这是得病了。”赵铁柱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他虽然不至于学富五经有多大的文化水平,但好赖还上过几年书,明白这世间没有牛鬼蛇神这么一说,那只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麻婆不仅是村中最老的“老古董”,还是村中最大的迷信头子。每当茶前饭后,她都要逢人讲讲妖魔鬼祟。家中堂屋的墙面上,除了供奉着祖先的灵位,还在堂中常年供奉着观音菩萨和白毛仙姑。因为麻婆活的久,辈分大、岁数也大,见多的事也多,村中大部分人还是很愿意相信麻婆的话,在村中麻婆或多或少是有那么一点威望。
  “赵村长,或许麻婆说的对,她真是折上了狐狸仙了,要不咱们请人瞧瞧。”
  王富贵削尖脑袋挤了进来,满脸笑容,十分殷勤的说道。
  听罢王富贵的话,赵铁柱“腾”的从座椅上站了起来,心中积压已久的火苗一下子从胸膛窜了上来,手指着赵富贵,气急败坏的骂道。
  “你个蠢驴,麻婆老糊涂了,难道你也老糊涂了吗?世上哪有这么荒唐的邪说,还狐狸大仙,妖魔鬼怪,真是荒谬!荒谬!”
  赵铁柱的一番话,像热油锅里泼凉水——炸开了锅。顿时间在人群中引起了议论,时不时的对赵铁柱指指点点。
  “村长,话不能这么说,你怎么知道这世上没有狐狸大仙。”
  “对呀!赵村长,我可是见过皮蜡孤子的,难道你不相信我的话?”
  “村长你是不是在胡说八道,压根不想治好麻婆!”
  “我看麻婆说的对,她没得病,麻婆多精神一个人,有神仙保佑,肯定长命百岁,她说沾上不干净东西了,那就一定是。”
  “村长,你到底懂不懂啊……”
  议论声音越来越大,矛头纷纷对准了赵铁柱,恶言相对,冷眼相加。
  “这……这……你们……穷山出刁民……刁民啊!”豆大的汗水顺着额头上流下,面对村民的指责赵铁柱不停的往后倒退。
  那阵势好像要活剥了赵铁柱一样,赵铁柱平日里养尊处优的美日子过惯了,哪曾见到过这个,腿脚不停的打颤,好在洪福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他,要不非得当场跌倒了不可。
  “大家静一静,静一静,你们不要误解了咱们赵村长的意思?你们听他说,听他说!”
  洪福扯着嗓门高声喊道。临了还加了一句“谁在嚷嚷年底不给谁家发种子。”
  顿时间原本嘈杂的屋内鸦雀无声,一个个瞪大了眼睛望着赵铁柱,那个样子像极了凶神恶煞。像是在说今天你要是不给我们一个交代,绝对不会轻饶你。
  洪福弯下腰凑到赵铁柱耳边,一阵低语,眼珠滴溜溜的不停转动。
  赵铁柱脸上浮现出犹豫之色,他在做决断,该不该按照洪福说的去做。
  “村长,你看现在的形式,没得选了,快说吧!”洪福扯了扯赵铁柱的袖子,提醒道。
  赵铁柱眨巴眨巴眼睛,示意洪福他明白。咳嗽了几声,清了清嗓音。
  “大家不要乱,你们听我说,刚才是我糊涂了。麻婆身体这么好,怎么会得病,一定是狐大仙上身了,这是喜事,值得高兴。我们现在去请大仙,让大仙过来看看。”
  “洪福。”赵铁柱环视人群一周,高声喊道。
  “村长,在。”洪福上前一步,恭恭敬敬的站在了赵铁柱面前。
  “我现在命令你,立马去隔头村子请黄大仙,让他过来给瞧瞧。”
  赵铁柱背朝着手吩咐道。
  “好!村长说的好。”
  “好!”
  赵铁柱话音刚落,人群中便爆发出热烈的掌声,每个人看向赵铁柱充满了敬佩之色。
  赵铁柱急忙摆摆手,脸上堆满了笑容。
  当然这番话躺在病床上的麻婆也听到了,蜡黄的小脸咧开了笑容,干巴皱褶的脸,如腊月的橘皮。
  黄大仙自诩从小得到了先人的真传,上仙的点化,凭借祖上传下来的一个破罗盘、几本泛黄的古麻衣神相书,加上自己天资聪慧,数十年也修出了道行。
  开坟看院择日子、驱妖降魔看风水很有一套,渐渐的他名声大了起来,在这坝上十里八村传开,也成小有名气的大仙儿。有名头了,求他的人也多了,黄大仙儿自然也飘飘然,有架子摆开谱,身价也跟着水涨船高,平常人家那是断断请不起的。
  洪福从村中凑了十块钱敬神钱,加上俩包香烟、在奉上点心经过熟人介绍才把黄大仙儿请过来。
  黄大仙儿来的时候已经是日落西山。村长赵铁柱带了大队人马去村东头迎接,那阵仗比前年县长来视察还要隆重。李彦也是隔着好远才看清楚所谓的黄大仙儿。头戴大仙冠,嘴边一道八字胡,身披大黑袍,手拿一把青色拂尘,像极了古籍课本中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
  好吃好喝招待后,黄大仙儿才开始作法。
  听说黄大仙儿要作法,整个村的男女老少都来了,没见过大仙儿作法,都想来凑个热闹,倒是对麻婆的病情不怎么关心了。这也让李彦有机会近距离来到麻婆面前,印象中十分精神的麻婆已经一去不复返,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皱褶的不能在皱褶的土黄色脸庞。麻婆一下子像是苍老了十岁,躺在床上瘦成了一把,双眼微闭,只有胸膛时不时得上下浮动,证明她还活着。
  院内,一张破八仙桌,铺上一块红洋布,上面放着几位大仙的尊位牌匾,一个看不出质地的破香炉,燃上几柱香,桌上供奉着三荤三素。
  黄大仙儿走到正中央,舞起了桃木剑。
  院中围观的村民屏住呼吸,生怕打扰了黄大仙儿施法,让神灵怪罪下来。
  “百解去,如律令,狐狸大仙快显灵。”黄大仙在院中翩翩起舞,口中念念有声。
  跳大仙,祭天神,焚黄纸,折腾了将近有一半个时辰。
  “黄大仙儿这就完了。”见黄大仙儿停止了手中的动作,开始收拾祭天的家伙事儿。赵铁柱从人群中挤了出来,一脸虞城的问道。
  “嗯嗯,老婆子身上的妖孽已经被我去除了,但还有一个魔障缠身,凭我的功力,已经尽力了,如果回天无力,那就怪不得本大仙儿了。”
  赵铁柱头点的如小鸡食米,哪里还有怨言这么一说,招呼着洪福恭恭敬敬的把黄大仙送走。
  “大伙也看到了吧!黄大仙儿已经施法了,麻婆很快就会好起来。天不早了,大家都散了吧!”赵铁柱招呼着村民准备下山。
  麻婆常年独居,喜欢清静不喜欢热闹,所以前俩年就自己搬到离村子远处的半山腰上。
  不一会,麻婆家便人去楼空。
  李彦随着李茂堂坐在了麻婆身边。相比刚才麻婆更严重了,土黄色的脸面变成了死灰色,“呀呀呀!”张口半天,愣是没有说出一句话,倒是李彦明白了其中的意思,大概是“你们不用担心,大仙已经给我顶了神,过些日子我就会好。”
  看的有些伤神,李茂堂起身走到屋外抹起了眼泪。李彦坐在小凳子上,看着麻婆,怀中依旧抱着砂锅,鸡汤已经冷了,他在等麻婆可以亲口喝上郝氏为她炖的鸡汤,麻婆这辈子好的就是鸡汤这一口,可是物质匮乏,这也成了一种奢望。
  回家的路上,沉闷了许久的李茂堂终于开口说道“三儿,你看到了吗?一伙天杀的,这有用吗?白白折腾人。明,让你妈扯白布做孝衣吧!”
  从来没有见到李茂堂这么大动过怒火,在李彦眼中,自己的父亲一直是和和气气的。他想不通,有什么事情会让自己的父亲如此恼火,难道就是因为那个黄大仙儿吗?
  隔夜,麻婆还是没能坚持下来,病死自己的屋中。而那一盆已经凉了许久的砂锅鸡汤,麻婆到死都没有喝上。
  薄薄的小雨,泥泞的山道,村民纷纷前来相送,现场掉泪唏嘘者,不尽其数,悲感的场面让人心碎!
  麻婆死了,无儿无女,下葬入殓倒成了头等难事。
  该掩埋的日子,红火热闹的麻婆家反而变得冷清,村民推脱着地头还有活,早早就离去了。而村长赵铁柱和洪福也去县城里办事躲得远远,没有办法,只好由披麻戴孝的李茂堂凑合着几个本家兄弟在后山上把麻婆草草掩埋。说来也奇怪,麻婆的坟距离喜根的坟也就十几步,不知这是不是天意。
  迎着毛毛细雨,单薄的衣服全部浸透了,散落的头发一绺一绺的粘在了额头上,身上滚满了泥土。黄土混合着小雨变成了稀泥,就这样一铲一铲,李彦随着李茂堂送麻婆的最后一程。
  从此,坝上小村的荒山上又多了一座坟。。
  “多希望这是洒向贫穷、落后、苦难、无知的最后一捧黄土。”看着眼前俩座坟头李彦自言自语道。
  他忽然觉的自己读书是正确的,也很庆幸遇到了教书先生的各种思想的启迪和教育,让他深知这个世界的广袤。现在他才明白了为什么有些人对万恶旧社会制度与现状的痛恨,对自由高度的热烈追求,对美好生活的强烈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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