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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眼看书 / 黎明,朝曦 / 第六章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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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是世间有可以抚慰心灵的灵丹妙药,那这剂良药一定是时间,它让人学会了遗忘,让人学会了麻木。
  没人会记得麻婆的死,就如没有人会记得喜根一样,坝上的小山村重新恢复了平静。如同被茧包裹着的世界,看似牢固,但一捅便会捅出个大窟窿,与世无争只是想象中的桃花源罢了!
  天刚见亮,李彦从被筒子钻出来,滑溜的像条泥鳅,蹑手蹑脚的穿上褂子,他不想吵醒兄妹们,光着脚来到堂外。
  “好大的雾气!”
  天地混沌一片,先是一缕缕飘过来,然后便是一团团,东方更是只余存一团红晕,渺茫中透出淡淡的光。草、木、屋、山,于浓雾中,浮来浮去,似瑶池,似迷宫,令人神往。
  李彦劈好了柴火,饮好了牲口,背着布袋便出发了,同往常一样走十里地到学堂,走在半道上,突然看到山腰下来一队穿黄衣服的人。
  “坏了。”
  李彦脑中一激灵,老师告诫过,穿黄衣服的便是日本子儿,是侵略者,见了就要躲的远远的,他们不在自己国家好好呆着,偏偏要来中国土地上耀武扬威。
  李彦想跑,可越在要紧的关头越不争气,腿有些打颤颤不听使唤,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浸出,沿着额线缓缓滑下,这伙人可是杀人不眨眼的魔鬼。
  转眼间,日本人的小队已经到了李彦的眼皮底下。李彦瞅见了他们,同样他们也瞅见了李彦。前行的队伍停下来,站在不远处,一个像是这个小队的头头走到李彦面前,蹲下身子,摸着李彦的头,笑了笑。
  说了些什么李彦是不知道,那鸟语谁能听得懂,也是后来,偶然一次机会,李彦见到了一位教日语的教师,谈及此事,那位教师告诉他,估计日本军官的说的也就是日本人常说的那一套,“空你机哇”“呦西”“子贡小孩子滴”“咪西咪西”。
  痴呆看着眼前的日本军官,方见他从兜中掏出了三块糖蛋儿递到李彦面前,这李彦咋敢拿呀!就这么僵持着,许是日本人见李彦不拿他的糖,没了耐心,硬生生把糖块塞到了李彦的手中,便带着队伍扬长而去。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日本人,不是想象中长有三头六臂,也是一个脑袋俩个胳膊俩个腿活生生的人。目不转睛的盯着眼前的糖块,这种糖李彦是见过的,堂兄从堡子里给他带过一次,外层是用蜡纸包裹,可以防潮,里面东西甜甜的。
  盯着眼前的糖块李彦不禁出了神,他们一家辛辛苦苦一年父亲才会带着自己买几块糖算是对他一年辛苦识字的奖励,而老师口中的日本人随随便便的给小孩都是这种蜡纸包装的水果糖,要知道这几块糖可值自己一家人一天的口粮。
  对于这几块糖的处置,当然是上交了,趁着课间的时间,李彦来到了马老师的住所,马老师是周围四五个村子里唯一一位老师,哪里的人李彦不清楚,只是听长辈们说是躲灾过来的。
  低矮的土墙房中,马老师坐在椅子上正在专注的写着什么,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的李彦,李彦炽热的目光死死盯着马老师手中那根钢笔。
  “马,马老师!”
  李彦不知道怎么开口,这种事难以启齿,收了敌人的东西,老师说那是汉奸,自己不想当汉奸。
  “三小,是你这个瓜娃,甚事!”
  扶了扶镜框,马老师笑着说道,他的笑是那么好看,洁白的牙齿,整整齐齐的头发。
  不敢直视马老师,李彦羞愧的低下头,伸出黑黝黝的小手,“马老师,日本子给的糖!”他怕,他怕受到马老师的责骂,他更怕马老师骂他是小汉奸。马老师是痛恨汉奸的,文狗子是汉奸,马老师痛恨他,自己现在收了日本子的糖变成了小汉奸,马老师会不会也痛恨自己,他不想老师不喜欢自己。
  想到这,李彦抽泣了起来,起初是很小声的哭,最后声音越来越大。
  马老师像是看穿了李彦的心思,一把搂过他,抚着头安慰道:“三小,是男子汉,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的,不能哭。”
  被搂在怀中的李彦,像是一只归巢的幼鸟,飘进鼻尖淡淡的胰子是那样好闻,不像父亲满身的汗臭味。
  抬起头,眼角还挂着泪珠,“马老师我收了日本子的糖,是不是就是小坏蛋了!”
  “噗呲!”马老师被逗乐了,“说啥子嘞!瓜皮娃儿,浆糊的脑壳儿!”
  说着,从李彦的手中拿起一颗糖蛋儿,“按三小的话,马老师也是坏人喽!”
  “马老师不是坏人!”李彦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一把挣脱了马老师的怀抱,红着脸气鼓鼓的说道。
  “对头嘛!老师不是坏人,三小当然也不是坏人喽。”
  “可是,可是马老师我收了日本子儿的东西……”
  马老师笑了笑,小心翼翼的剥开了糖纸取出糖块,递到了李彦嘴边,没等他反应过来,便塞入到嘴里。李彦立马吐到手里,想要扔掉,可是面对马老师严厉的目光,高举起的手又缓缓垂下,欣然作罢,糖块重新放回到嘴里。
  “瓜娃儿,糖块甜吗?”
  “不甜。”随后点了点头,“甜。”
  马老师长出了口气,眼神飘向门外,很快又拉回来,看着李彦说道:“糖块是甜的,如果不甜,就不叫糖块了!”
  “三儿,你说拿日本人的糖块就是坏蛋,糖块何错之有?”
  李彦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黑黑的眸子,如同一颗绚丽的黑宝石,又如同一潭清清深潭,闪着粼粼波光。
  “错的是那些日本人,当然我们不能一棒子打死,去否定这个种族。老师想告诉你是,在这场是非中,错的是那些侵略者。当那颗炮弹划过夜空,照亮东北大地的时候,我们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在帝国主义的铁蹄践踏之下,受尽凌辱掠夺。”
  马老师很是激动,少了些温和,多了几分悲慷,现在的他不像是一个教书匠,更像是一个奋战疆场的英勇将士。
  “也是,过惯了太平日子的我们是时候清醒了,你知道外国报社怎么说我们的吗?神州大地遍地都是惊人的贫困,很多人没有衣服穿,像叫花子一样破破烂烂的军队,软弱的黄种人,站不稳的东亚病夫。不过,我们会证明他们是错的,他们是错的。”说到这马老师的声音越来越低,如蚊子般叮咛几乎听不见。
  李彦挠了挠头,好奇的问道:“马老师,我们的日子会越来越好吗?”
  猛地,马老师抬起了头,斩钉截铁道:“会的,一定会的,我们一定会在党的带领下走向新社会的。”。
  “党。”李彦喃喃自语道,他听过这个词,他听他父亲喝醉时候在喜根的坟头前念叨过,他要把这个词深深记在了心中。
  八岁的李彦也许怎么也想不明白如今的差异是物质基础决定的,中日俩国双方的物质差距有多大,更想不通一个处于最低点的祖国正遭受着前所未有的困境,和他一样千千万万的劳苦大众正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那个时候他幼小的心灵中只有对敌人的百般仇恨,和早日报效祖国摆脱生活困境的决心,这是李彦来自灵魂深处的第一次洗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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