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北京的一天

　　天开始亮了起来，大巴车已经驶进高楼林立的北京。有生以来，这还是第一次离开家乡。看着窗外呼啸而过的风景，马上要面试了，心里渐渐开始紧张起来。“义庄工业园！”身边的张树仁侧着身子读着窗外高耸的LOGO，“这地方叫义庄工业园啊！肯定有好多公司在这里吧？”肖林点点头，不一会，果然闪过去很多耳熟能详的公司名字。
　　清晨六点，大巴车停在裕健电子公司门口。学校的车子停成一排，同学们纷纷下车，行李堆在路边草丛里。车后又有其它学校的车停了下来，与他们年纪相仿的学生纷纷下车，或许是因为有着同样的目的，竟然有同学上前搭话：“你们好呀，哪个地方的呀？也是来面试的吗？”对面开心的回应：“对呀，我们也是来面试的！邢台来的！你们呢？”“我们是德州的！”对话的人都愣了，因为彼此都不知道彼此所说的地方是哪里。跟车的老师纠正的说：“出了省就不要说市了，说省！”彼此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一方来自山东，一方来自河北。
　　距离面试的时间还有两个小时，同学们好奇的看着围墙内的厂房，讨论着接下来可能会面对怎样的面试。这个时候在公司大门里走出一位身穿灰色厂服的男生走了出来，开心的向着他们这个方向打着招呼。几个同学上前与他攀谈起来，肖林凑上去看到他左胸挂着的识别卡，问身边的人这个男生是谁。
　　原来他是零四级的学长，有老乡打电话叫他出来聊会。他便侃侃而谈，聊起公司的福利待遇，渐渐有更多的同学围了上去。听到底薪八百五，工资靠加班，管吃管住之类的话。有同学想借他的识别卡进厂区看看，被他严词拒绝了，一旦被保安发现是要被开除的。
　　时间临近八点，学长匆匆告别回到厂区里。跟车老师将学生招集起来，分成男女两队，气氛开始紧张起来。厂区里出来一位穿着同样厂服的男生，将男生的队伍带了进去。在右转又左转之后，来到一片篮球场上。
　　此时，一位手持名单的人来到队伍前面：“现在开始进行初试！所有人相互散开一臂长的距离！”边说边伸开双臂示意他们散开。同学们纷纷伸开双臂，左右看着四散开来。“后面的往后退与前面队伍保持一步距离！”紧接着后排的同学开始后退，整个方队，每个人都是独立的站在那里。
　　“所有人伸出双手，手心朝上！衣袖撸到上臂！”同学们纷纷照做后，那个手持名单的人开始一个一个的检查。检查手心手背以及胳膊上有没有纹身烟疤之类的东西。肖林明白过来后开始紧张起来，紧张于手上裂开的手癣。看着已经有同学被引出队伍，心中越发的紧张，五指紧闭生怕被看到指缝中的伤口。然而，这并不能躲过如此仔细的检查。“五指分开！”检查的人命令着肖林，无奈的他只好照做。那人看了一眼指着被淘汰的同学说：“去跟他们站在一起！”
　　肖林急忙解释这是感染了手癣，过几天就好了。那人并不听他解释，摆摆手开始检查下一人。肖林苦笑了一下，沮丧的走到淘汰的人群里。
　　检查完毕，通过的人被引领着走向对面的一栋楼。被淘汰的同学将被带出厂区，这个时候，那位学长如天神般出现，与领队的人耳语了几句后，学长大手一挥，包括肖林在内的几个同学跟着他来到那栋楼下，通过的同学们都在这里。学长示意他们混进去就匆匆的走了。肖林他们来不及道谢，插进队伍里。祥子看到身边的肖林惊讶的问道：“什么情况？”肖林低声道：“刚刚被刷下去了，差点被淘汰！幸好学长帮忙走了一个后门！”祥子惊叹着肖林的运气，拉着肖林说：“一会可能是笔试，你坐我旁边，好抄一下答案！”肖林点点头不再说话。
　　队伍被带领到二楼，眼前是一排又一排的桌椅。桌椅对面是一排打饭窗口，看来是临时把餐厅当成了面试点。带队的人示意一排一排坐下去，考试对于刚刚毕业的他们来说如同家常便饭。所有人找好位置坐好，由第一排的人向后传试卷开始考试。
　　祥子想抄试卷的想法破灭了！身边的人做的题目与自己完全不同！仔细一看才发现，左右的人试卷是一样的，也就是说一三五是同一套试卷，二四六是同一套试卷。有的人欣喜若狂狂，有的人眉头紧皱，因为两套试卷一套极其简单，填二十六个字母或一加一之类简单的题目。另一套则极其难做，古诗词的前后句之类。肖林手中的则是简单的那套，不出几分钟就做完了。肖林还不太相信这么简单，特意又检查了一遍才放下心来。心想这次稳过了！完全放松下来后，还有心帮助身边的同学，偷偷瞄着题目，轻声告诉同学答案。
　　笔试结束后，他们再次被带到篮球场上，依旧按照初试时的队形站立。肖林心中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果然，一位主管模样的人要对每一个人再一次进行检查！这次肖林不再躲避，听天由命吧。那位主管检查到肖林这里，看着他的手说：“长东西了？”肖林点点头。主管没有说话接着去检查下一个同学。最后所有人被带走了，只留下肖林与另一个同班同学段龙。他们两个被人带领着，直到被带出厂门口，就没有人理会他们了。
　　这是被淘汰了？两个人面面相觑，不知所措。从不解到接受这个事实，两个人沮丧起来。肖林问段龙怎么被淘汰的，段龙摇摇头说：“可能是个子太矮了吧！”他很失望不想再多说话，向着行李堆走去。看着安静的马路，停靠在一边的大巴，还有满地像是小土丘的行李，肖林的心情开始平静下来，心里想的居然是松菲菲通过了没有。
　　两个人就这样静静的坐在行李上，他们两个是最早出来的人了。段龙迷着眼眺望着远处，风吹动着他的头发。因为他的发型跟历史课本上的希特勒特别像，所以同学们给他起了一个外号叫希特勒，平时都叫他特勒，没来面试的王振更是给他起了一个特勒菠萝密的搞笑外号。想到这里，肖林笑了起来。段龙茫然的看着他，肖林笑的更起劲了。段龙竟也跟着笑起来，越笑越大声，不由得前仰后合，眼泪都笑了出来。
　　或许是笑累了，段龙收起笑容，恢复茫然的模样，嘴巴里念叨着：“不行就找我爸去，去卖化妆品，好像叫什么直销之类的。你呢？”肖林想了一下，说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北京的天空还挺蓝的，听说明年这里要开奥运会呢。多么美好的城市，可惜北京不收留他们。
　　“盒饭！盒饭！”循声望去，见一位骑着自行车的大叔，车后左右挂着两个泡沫箱子。临近中午，两个人都有些饿了。叫住大叔一人买了一份盒饭，一份盒饭分两盒，一盒菜一盒米饭，一共四块钱。看着菜色还不错的盒饭，两个人相对坐在行李上面对面狼吞虎咽起来。
　　吃着吃着，对面的段龙动作慢下来。他低着头，肖林看不见他的脸。只看到一颗一颗泪珠掉进盒饭里。肖林想说什么却又觉得同病相怜无从劝起，只是拍拍他的肩膀。段龙抬起头，眼睛里噙着泪水，泪水顺着脸颊滑下来。微张着的嘴巴里含着一口米饭，还有泛黄的牙齿。“林子！我好难受！我觉得好委屈！”肖林拍着他的肩膀说：“哭吧，哭出来能好受点！这也算挫折吧！”他忍住了，将米饭咽下去又拔了一口菜。
　　洒满泪水的饭菜里是否能尝出一口苦涩，这苦涩像不像这生活。他们并不懂生活的苦涩会是什么样的，刚刚毕业就面临这样的挫折，在他们十七岁的年纪里，无疑是深受打击的。然而被打击的，远不远不止他们两个。
　　又过了一个小时，陆陆续续有同学被淘汰出来。第一个出来的就是肖林的另一个干妹妹邢方夏，一边走一边掩面哭泣。肖林见妹妹出来马上迎上去，邢方夏扑到他怀里哽咽着说：“哥哥！他们嫌我矮！他们嫌我矮！”肖林拍打着她的背安慰着，看着从厂门口出来的同学们，惊讶的发现同班同学已经出来大半。有人沮丧的哭泣，有人无所谓的打趣。看着出来的同学越来越多，心里多少有些安慰，至少被淘汰的占大多数，大家还能在一起。肖林不停的安慰着已经出来的同学，还买糖葫芦给女生们吃。
　　然而淘汰的人群里没有他心心念念的松菲菲，以及他的另一个干妹妹赵晓丽，还有好哥们祥子。看来松菲菲真的需要祥子帮忙照看了，心里想到这里，祥子他们竟也出来了。
　　他们却不是被淘汰出来的，而是眼见同班同学所剩无几，心里不打算在这里工作了，想跟着同学一起回去。跟车的老师对他们放弃这次工作机会的行为非常恼怒，将他们数落一顿后，要求他们必须把握这个机会。接受现实的他们含泪与同学们告别，却被保安拒之门外！因为他们没有识别卡！
　　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面试通过的同学们陷入两难的境地。赵晓丽难受的哭起来，惹得周遭的同学跟着难受抽泣。被淘汰的人哭是心有不甘，而她们则是不舍与不情愿。老师要带被淘汰的同学回去了。无奈之下，肖林他们托着她们翻过公司的围栏进了厂区。。
　　上车的时候，肖林站在门口转身看着围墙里的同学。赵晓丽不停的挥着手，肖林却只看到了祥子，以及祥子身子的松菲菲。回到车上坐好，身边的人换成了同学张蒙。肖林在车上跟祥子打电话让祥子帮忙照顾好菲菲，张蒙一脸嫌弃的说：“这还有你说，祥子对她的感情不比你差。”挂掉电话，肖林诧异的问他：“你这一米八的身高怎么也没过？”张蒙一脸无所谓的说：“我本来就不想来！看这么多同学来才跟着来的！我看这么多人走了，我就跟着出来了！”
　　车子启动了，每个人都不肯说话，气氛有些压抑与尴尬，更多的是失落。看着窗外远去的裕健电子大门口，还有围墙里远去的同学。再见了，心爱的人！再见了，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