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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眼看书 / 看着我长大的空军大院 / 第6节

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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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六九年年底,我从陕西黄河滩农场回北京,没想到在火车上碰到大院警卫连的老兵胡传福。胡传福,河北邢台邯郸一带人,一九六二年入伍后就在大院警卫连,一九六九年春退役,可以说我搬到大院就认识他了。这个人可是大院那个时代的活历史,不知为什么那天他见了我显得十分紧张,后来又有些害怕。警卫连文丨革丨时扩充为警卫营,警卫战士日夜站岗,担负着大院的安全,这是他们的主要工作。但不得不指出,不少战士成了掌权一派的马前卒和打手,很多过火的抄家押送逼供信行为都是这些战士干出来的,这些没有法制的行为从一九六六年开始,一直延续到一九七八年,大约有十二年漫长的岁月。
  
  在狂热的年代,大家都狂热是正常的,不狂热反而就不正常了。狂热之后是冷静,冷静下来就会良心有发现,这种现象在西方称之为宽容和忏悔。同大院的孩子回恢复接触后,不少孩子给我留言,劝我不要提太多这些揪心的往事,他们说不论父辈当年在哪一派,看到这些文章都会很伤感的。说实在的,都经过那个年代,大院哪有世外桃源,有谁能“桃花源里可耕田”,铁头一家也是难逃啊!
  
  08/02/07
  
  日期:2007-10-213:15:57
  
  空军大院的铁丝网
  山西人省吃简用俗称“抠门”,不知现在年青的山西人还是不是这样?山西的穷人省吃简用图过个舒心日子,山西的富人也省吃简用,把钱省下来垒高墙,盖大院用来防贼图平安,因为家家户户地窖里都藏着不少银子。当年红军东渡想炸开这些高墙还真废了不少功夫。上世纪六十年代的空军大院没有围墙,是用松松散散的铁丝网围起来的。那时院内的人很自觉,进出都走门岗,外面人也老实,很少有扒铁丝网进来偷东西的。
  
  大院的西南角靠着铁丝网的是十四号楼,那里曾经住着空政保卫部副部长赵国锐一家。赵国锐,河北深县人,抗日前期干部,妻子南京人,这优美的组合使他们的三个孩子格外聪颖,思维比一般孩子靠前。一九六七年三月,十三岁的赵小妹干出了别的同龄孩子不敢干的事,写了一张大字报贴在大院服务社的宣传栏上,也就是这张大字报给赵家引来了无可挽回的家难。赵家被赶出大院后,幸亏那些松松散散的铁丝网,赵小妹得以爬进爬出,喊冤叫屈,求人同情。
  
  最近,小妹给我发来长Email,含着泪水,向我诉说了当年那段往事:
  在我的记忆里,爸爸是一个对党的事业忠心耿耿的人,是一个老老实实做人的人,是一个对子女既爱,管教又非常严格的人。
  记得一九六七年三月,育鸿小学红卫兵在院子里到处批斗老干部,当时我非常有想法。我想伯伯们都是跟着党,跟着毛主席经历了枪林弹雨,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他们有什么错。于是,我和邻居李小先,还有她哥哥姐姐一起写了一张大字报,内容说红卫兵有错。由我把这张大字报贴到了服务社门口的宣传栏上。
  没想到第二天,我一出家门就遭到育鸿小学红卫兵的围追堵截。我就玩命地跑,当快跑到学校北门口时,被一个头头给抓住了。他高举着手中的皮带,让我说谁指使我们写大字报的。我说,你们做得就是不对,你们不该对伯伯们那样,不该给伯伯们剃那么难看的头(当时还不知道那叫阴阳头)。他说,你要再不说是谁让你们干的,我就要打人了。这时跑在后面的红卫兵也跟上来了。在这紧要关头,沙永恒校长来了,他对头头说,你们不要乱打人,就上来拉开他的手,让我快跑。我是跑了,但是给沙校长,给我亲爱的父亲带来了我当时无法想象的灾难!
  
  当天,他们就把沙校长拉到学校的操场进行批斗,说沙校长包庇坏人。那天晚上,我爸回来得特别晚,问我为什么要写大字报,我就说了我的观点。第二天一早,就看到他坐在沙发上在等我,对我说中午吃完饭回来,要和我好好谈谈,还说了一句:“没关系,顶不及弃甲归田,回家种地。”中午吃完饭,怕爸爸打我没敢回家,就在耿燕婷家西屋的窗前趴着,想等爸爸走了再回去。因为耿燕婷家的西屋的窗前刚好能看到我家,还有我爸放自行车的地方。快一点的时候,我看到保卫部的一个叔叔急促往我们这个门口走来。
  
  我们家有一个习惯,就是进门后随手要将门锁上,再回来的人,自己用钥匙开门。可是这天,保卫部的这个叔叔上楼后,不一会儿就下来了,还大声说出事了。我一想不对,立刻往家跑,门是大开的,我爸躺在大屋的地上,看上去好像是在睡觉,因为当年也就十三岁不到,所以很长一段时间我并不认为爸爸不在了,只是认为有病送医院了。前后也就几分钟,门诊部的大夫们赶来了,说人不行了。让我奇怪的是那个叔叔从此我再没见过!
  
  那天,我们家来了好多好多人,我站在那儿不知所措。我只记得林琳的妈妈,刘秀琴阿姨把我领到她家,让我把当天的事说一说。当我说到弃甲归田时,阿姨说:“孩子这四个字你一定要记住,有朝一日,有人提起这事时,你一定要说出来。”还说:“能说出这样话的人还能去死?我不信!”
  爸爸就这样消失了,我们幸福的家也随着没有了。出事后,空军就不让我们住在大院,让我们搬走。我妈单位给了一间筒子楼近二十平米。出事前,家里是三间一个单元的房子,家里的东西很多,为此妈妈卖了许多的东西。没过多久,我哥去了内蒙建设兵团,我妈去了大兴天堂河农场的57干校,家里就剩比我还小两岁的弟弟。我和弟弟没有一分钱,为了生存,我一次次地去空军大院政治部找领导要生活费,他们就一次次地推说事情难办,并且还通知门岗不让我进去。我就站在铁丝网外哭,许多大人孩子都认识我可没有人出来为我做主。在我绝望的时候,又碰到刘阿姨下班回家,她怕人看见就向我做手式,意思是让我在铁丝网外面跟着她走。她带着我往将军楼走,走到车队时看看四周没人,她一脚踩着一根铁丝网,两手用力将上面的一根铁丝网拉起,这样成了一个洞,我钻了进去。她告诉我,让我去找任学耀,也就是任小青的爸爸。并且告诉我小青的奶奶是山西人特别小气,让我利用她达到目的,让任伯伯给我写领生活费的单子,说如果不给莶字,你就不走,就在他们家住着,吃了上顿吃下顿,要不了两顿饭这事一定能解决。
  
  我就这样进了任伯伯家,奶奶说伯伯中午回不来,让我下次再来,我说没关系,我可以等。等到十二点多了,他家的饮事员问奶奶开不开饭,奶奶说等我走了再开。我就对那个叔叔说我饿,想吃饭,那个叔叔就去给我盛了一大碗饭,上面还堆着好多菜。奶奶见了直心痛,我又故意说不够吃,让叔叔再给添一碗。这时奶奶坐不住了,立刻给任伯伯打电话用方言和伯伯说让他快回来。不一会任伯伯就回来了,奶奶说快给这孩子办事吧,不然她在咱家这个吃法,非把咱家吃穷了。任伯伯给我写了条子,并且打电话给什么人,让他们下午一上班就给我发钱。我和我弟弟每人十二元钱,一共二十四元!当我把钱拿到手时,我哭了,为了这点钱,一个十三岁的女孩子不知走了多少路,求了多少人,才得到了这来之不易的钱!每当我想起这段心酸屈辱的往事,每当想到刘阿姨当年的恩情,我都会泪流满面。
  
  家里没出事之前,我的生活是无忧无虑的,从没管过钱,也不知钱的重要。当我拿着这二十四元钱就立刻想到,一个月是三十天,也就是我和弟弟一天的生活费不能超过九毛钱,一顿饭两人只能吃三毛钱,不然就不够了。从那时起,我就开始学做饭,学着怎么能吃得饱又能吃得好!记着弟弟因为太小不懂事,拿了五分钱买了一个手电里的反光瓦,我认为这个东西没有用,是在乱花钱,为此足足说了他三天。妈妈的干校就在北京,可从来不让她回家,我和弟弟为了看妈妈,特意省吃简用做了一小奶锅的红烧肉,求车队的司机带我俩去看妈妈。数九寒天,我和弟弟坐在卡车上俩人冻得缩在一起,到了团河,人家就是不让我们见妈妈。我和弟弟只好又端着锅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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