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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章 火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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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广袤宇宙,无尽星海。
  自文明起源之初,人类便习惯仰望星空,黄道十二星座,三垣二十八宿……古人惊叹于银河浩瀚、日月流转,同时也焚香跪拜、虔诚祈祷,以期从天人合一的精神沟通之中,获得永恒不竭的智慧,以此探察自然演化的规律,找寻生命的终极答案。
  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光阴者,百代之过客。
  宇宙就拥有如此神奇的力量,令置身于其中的人们,不自觉产生出凄凉悲怆的孤独之感。巍巍星空,苍茫天穹,反衬出人类自身的渺小卑微,俯仰之间,个体的存在竟如此短暂。
  天地至广,岁月至久,则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然而人类的天性总是矛盾的,一方面敬畏自然,另一方面又希望征服自然,当触摸繁星仍是一种遥可不及的梦想时,人类便试着以天文计算历法,祈祷一年耕种丰收,以占星术预测命运,窥伺天地万物的奥秘。
  天圆地方、巨龟驮象;
  神明以下、万物之主。
  这种浪漫而朴素的宇宙观一度流传甚广,并由此谱写出无数动人的英雄罗曼斯,直至《天体运行论》一书的横空出世,真理自禁锢的牢笼中被释放,人类才逐渐从唯我独尊的顽固傲慢中清醒过来,开始用另一种截然不同的眼光,重新审视整个世界。
  近代科学包括天文学的兴起,无疑对原宗教神秘主义造成了极大冲击。思想桎梏一旦被打破,就意味着旧秩序的轰然崩塌,随之而来的则是一个光辉闪耀的新启蒙时代。
  伽利略、开普勒、笛卡尔、拉格朗日,无数先驱者为后世留下的不仅是一个个耳熟能详的名字,更是一笔笔难以用金钱衡量的知识财富。
  到旧历二十世纪初叶,伟大的科学家齐奥尔科夫斯基,发表了世界上第一部喷气运动理论著作《利用喷气工具研究宇宙空间》。
  而与此同时,地球的另一边,莱特兄弟顺利完成首次载人飞行,人类动力航空史就此拉开帷幕。
  其后又过数十年,连绵不绝的残酷战争,催生出更先进的导弹和火箭发射技术,人类最终成功突破地心引力的束缚,将第一颗卫星送上太空。
  这其中任何一项,都是无比非凡的成就!
  如果说近代科学发展,破除了传统迷信和愚昧思想,那么由钢铁与工业革命所铸就的新一代巴别塔,则宣告了人类已彻底击败以往所崇拜过的神灵,成为这颗蔚蓝星球上的真正主宰。
  但即便如此,他们的野心也未能满足,迅猛发展的工业科技,使得人类的狂傲和自信空前膨胀。
  终于,他们制造出了外太阳系空间探测器——旅行者一号。
  旅行者一号上携带着一张铜质磁盘唱片,内容包括由55种人类语言录制的问候语,各类音乐和115幅影像。这些迹象足以证明,人类是如此迫切地希望与外星文明对话,以至于忽略了那些可能存在的危险因素。
  当承载梦想的旅行者一号飞过海王星轨道,距离地球六十四亿公里的时候,它把相机转向地球,拍下最后一张照片,“最后看一眼家园”。
  而照片中的一个微小光点,正是地球,正是我们的家园,正是我们。
  在这个点上,我们所认识和听说过的人,我们所爱的人和憎恨的人,我们所曾经思念的人,都在这里。
  这里集合了一切的欢喜与苦难、成千上万的宗教信仰、意识形态以及经济学说;所有猎人和抢劫者、英雄和懦夫;每个文明的创造者与毁灭者、国王和农夫;每对相恋中的年轻爱侣、每个充满希望的孩童;每对父母、发明家和探险家;每一位高尚的教师,每一位贪腐的政客;每一位超级明星,每一位最高领袖。
  人类历史上的每一位圣人和罪人,都生活在这里,如一粒微尘,悬浮在一束阳光之中,地球只是浩渺宇宙背景下,一个很小的舞台。
  ※※※
  星历0079年。
  自人类依靠科技力量,第一次踏足月球那片荒芜贫瘠的土壤,已整整过去了一百年。
  在距离地球超过五十亿公里的太阳系古柏带上,人造航天器“普鲁托号”正以预先设定的轨道,向着茫茫星空前进。
  略显拥挤的驾驶座舱内,康斯坦丁博士摘下笨重的宇航头盔,弯下腰,从仪表系统控制面板后部的密封储藏箱里,取出一包香烟,抽出其中一根,点燃,然后送到有些微微哆嗦的嘴唇边。
  从星历0068年至今,博士的全部人生便是在这艘宇宙飞船,或者更确切一点,是在这艘飞船的驾驶舱和乘员舱,那两块由防护材料包裹着的狭窄空间之内度过的。
  尽管出发以前,联邦航空航天局的技术专家多次向他保证,称他们最近研究出的静电辐射隔离系统,和碳纳米管与铝合成的新科技材料,可以有效地阻止宇宙射线进入人体。
  只可惜事实并非如此,脱离了地球大气和磁场的庇护之后,来自深宇宙的高能带电粒子,还是轻而易举就穿透重重防护。即使辐射剂量确实有所减弱,但仍能引起人体内部器官的损伤。
  脱发、呕吐、头晕,只是前期的轻微反应,到后来情况更加糟糕。因为没有现成的医疗检查设备,康斯坦丁不知道具体的恶化程度,只是感觉自己的思维变得越来越迟钝,记忆越来越模糊,偶尔还会出现痴呆症状——那是他的助手,玛丽在事后告诉他的。
  当然,太空旅行的弊端远不止这些,长期无重力环境,很容易对人体骨骼造成伤害,就连刚才那记轻度弯腰的举动,也会引起一阵脊背疼痛。而幽闭深空所带来的心里焦虑和沮丧感,则更加致命。
  康斯坦丁博士幼年时父母便相继离世,等到三十五岁时,他所深爱的妻子和孩子又在一次意外车祸中不幸丧生。为了逃避失去亲人的悲痛,康斯坦丁将所有的注意力都转移到研究上,也才会在后来作为实验对象,加入了联邦政府所提出的“太阳系皮壳探测计划”。
  不过相较于整个深邃星河,人类还是太过渺小了,哪怕他们宣称自己已超脱了上帝和地球引力的羁绊,宇宙探索也绝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在漫长的时空岁月内,探索未知领域,往往伴随着难以预料的风险:比如理论上充足的水资源供应,却在飞船内部循环系统出现一些小故障后,变得紧张起来。
  又比如高能宇宙射线对人体的伤害,使得康斯坦丁必须一直穿着厚实的宇航服,并坚持每天做五个仰卧起坐,才勉强保证在完成实验研究之前,自己不会先一步倒下。
  日复一日枯燥乏味的旅程,所带来的不仅是身体上的痛苦,也让康斯坦丁的心灵创伤愈发严重,幸好玛丽还在——这名优秀的女助手在康斯坦丁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挺身而出,她也是当时唯一一名自愿加入此计划的名校毕业生。
  玛丽的身世与康斯坦丁一样坎坷,当两个同病相怜的人,飘零于彻底宁静的孤独虚空之中;当14千米每秒的飞船航速,却带不来丝毫悸动心跳的感觉时,他们终于跨过一切世俗道德,在弥散的银河圆盘光晕里,完成了肉体上的结合。
  由于辐射后遗症,两人完全不用担心怀孕的问题,可这种方法终究只是饮鸩止渴,生理上得到的欢愉愈多,心灵上的空虚也就愈大。
  终于有一天,康斯坦丁发现自己已失去了创造最后快乐的能力,这段关系才慢慢回归正常,至终平复。
  如今的康斯坦丁,早已丧失属于人类的喜怒哀乐,大脑损伤令他的感情渐渐变得麻木,甚至有些神经质。
  普鲁托号出发前,联邦航空航天局同意他们每人带一件重量不超过500克的私人事物,玛丽带了一枚戒指,那是她作妓女的母亲临死前所仅留下的一件遗物,康斯坦丁则选择带一条香烟。
  当康斯坦丁点火的时候,他日渐衰退的大脑记忆,已无法再令其记起,上一次抽烟时所引起的混乱场景了。
  缥缈的白烟,许久未闻的香草气味,都不能让他的精神舒缓多少。烟焦油进入本已脆弱不堪的肺叶,立即就是一连串的咳嗽,在一片兵荒马乱之中,焰苗一度烧着他的胡须,然后康斯坦丁偶然抬头,便看到了前方那颗锈红色的清冷星球。
  冥王星,一颗反向自转的矮行星,几周之前,它在普鲁托号的显示屏幕中,还只是一个微弱的像素斑点,而现在关于它的所有细节已开始清晰浮现。
  这颗比人类想象中还要明亮的行星,质量仅是月球的六分之一,体积则为三分之一。它与围绕其运转的冥卫一卡戎,构成了双星系统,在灿烂星空的背景中,可以观察到星球上雄伟山脉的全景,以及低低飘浮在地面之上的慑人薄雾,而且这些薄雾般的大气产生了一种黄昏的效果,临近日落时,靠近冥王星背面的地表也会被照亮。
  至于那块许久以前便引起天文学家注意的平滑心形区域,则是一条由氮气组成的“冰河”。
  此时,普鲁托号距离冥王星大约6200万公里,尚不在行星引力的强烈影响范围之内,康斯坦丁有点兴奋地搓搓手。
  自从人类重新认识宇宙以来,过往的种种神话幻想便如泡沫一般消失破灭,孤独的人类刚刚步履蹒跚地走出母星摇篮,急需寻找到新的精神慰藉,来填补内心的空白。
  这一点康斯坦丁也是如此。
  望着那颗冰冷而微小的矮行星,康斯坦丁腹中蓦地升腾起一股燥热,这是他已许久未曾感受过的澎湃激情。
  康斯坦丁略微调整了航行线路,以便找到更清晰的拍摄角度,随后呼喊熟睡的玛丽,邀请她一同见证人类历史上迄今最远的一次航行。
  然而,就在他转身的刹那,一道微光从某个漆黑的空间亮起。
  下一秒,夹杂着绚丽色彩的高能粒子流,如同银河带所泛起的夺目光华,由远及近,瞬间照亮了博士背后的虚影世界,接着又贯穿普鲁托号的合金船身,将整个船体剖成两半。
  那是最完美的工艺切割,边缘平滑不带任何碎屑,灼热的高温蒸发掉一切妄图靠近其光辉的物体,灵魂在无尽无灭的深渊之火中燃烧。
  意识消失前的那一刻,康斯坦丁仿佛又回到了那间曾经留下无数回忆的家里。
  温柔的妻子,可爱的孩童,所有人围坐在火炉旁,火苗调皮地窜越,映照得人们的脸红通通的。
  火炉边的墙上挂着一副肖像画,底下一行小字写道:
  “您已经点燃了火炬,我们绝不会让它熄灭。让我们尽最大的努力,以实现人类最伟大的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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