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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家卫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间病房里，窗户外面漆黑一片，那个叫蔡智堪的人趴在桌上睡着了。张家卫摸了一下已经包扎好的伤口，抬了抬胳膊，感觉除了刀口还有些疼，其他部位还无大碍。张家卫试图坐起来的动作，导致床板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
蔡智堪听到声音把头抬了起来，一张略显疲惫的脸，布满血丝的眼睛，显示在张家卫昏迷的过程当中，蔡智堪并没有好好休息。发现张家卫已经醒了，赶紧来到他的床边。张家卫问蔡智堪:“这是什么地方？后来我是不是晕倒了？”
“你已经睡了一天一夜了，医生已经检查过了，刀口有一厘米深，再深一些就有生命危险了，医生缝合了二十多针，现在只是失血过多，以你的身体素质，过几天就可以恢复了。”蔡智堪回答道。
张家卫接着问道:“后来发生了什么？”
“你晕倒后，有许多中国的留学生，想把你送到医院来。可是校方以学员条例规定为由，不允许他们离开校园区域。最后，是我和几个年轻的德国军官考察团成员，还有一个叫福尔曼的人把你送到医院，在医生确认你没有危险后，他们都离开了医院。今天下午张学铭先生来看过你，说是你醒了让我给他打电话。”
“张学铭现在也在日本吗？太好了。”
“我听福尔曼说，你是在德国长大的，你怎么会认识张学铭呢？”蔡智堪问张家卫。
张家卫说道:“我是十一二岁，随家父到德国的。那之前一直是在奉天长大的。我和学铭年纪相仿。那时，帅府有个戳脚文趟子拳的北腿名家胡奉三作帅府教习，我是随家父学习八极拳的。那个时候还小，好动，和张家的几个小公子就在一起打闹中成长的，可以说是从小的玩伴。可是现在张家却是一方诸侯了。”
“张学铭现在是中华民国驻日本的见习武官。对了，现在你饿了吧，我这就出去给张学铭打电话，顺便给你买些东西吃。”
说完蔡智堪就开门出去了。可是张家卫在蔡智堪开门出去的时候，却发现门口站着两个日本警察。
过了一会儿，蔡智堪带着五六盒日本寿司回来。张家卫也是真的饿了，狼吞虎咽的就把蔡智堪带来的寿司吃了个一干二净。虽说小日本的人不怎么样，但是，日本的寿司还是很好吃的。
蔡智堪看着张家卫把自己那一份也都吃了，只好摇摇头，苦笑一声，说道:“你慢一点，别再把伤口掙开了。”张家卫接过蔡智堪递过来的水喝了一口，说道:“我到现在都还没有好好谢谢你呢，蔡先生。”
“谢什么，我们都是中国人。”蔡智堪看了看门口，接着说“我是蔡智堪，原藉台湾，出生于日本一个华侨家庭，长大后在日本经商，开设“蔡丰源贸易行”，多年的苦心经营，也算小有成就吧，在大连奉天等地也有分号。做生意吗，难免会与日本的一些官员打交道。昨天，我正和东京警视厅的警察局长在一起，那个在东京很有名气的伊藤直一和一些浪人来备案，说是要与中国李书文的传人进行比武决斗。以前日本武士之间的决斗只要两人约定好就可以，后来政府为了制止这种决斗，采取了备案制。现在日本社会的武士之间的决斗已经大为减少了。我也跟着去，看看能不能制止决斗，以免同胞吃亏。你不知道，在决斗中大家都为你担心呢。”
“为了师门的名誉，为了国家民族的尊严，我张家卫死不足惜。”张家卫坚定地说道。
“日本武士的决斗，并不是我们中国人想象的一对一的决斗。两个武士约定好日期决斗，在决斗日期之前，你可以找人进行暗杀，投毒，埋伏，甚至打闷棍等等一切手段来干掉对方，日本人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所以日本武士决斗约定后，往往会突然消失，以免自己还没有决斗，就叫对方给干掉。在你和伊藤直一决斗中，如果伊藤直一占上风，他会和你一对一的。如果他要是处于下风，就会进行群殴，吃亏的还是你。伊藤直一自负甚高，今天只是没有想到你的武功会这么好，结果把自己的命丢掉了。”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儿，那么日本人把偷袭，以强凌弱、以多欺少这种事并不觉得可耻喽。”张家卫非常鄙夷日本人的做法。
“日本人看中的，更多是结果。”蔡智堪深有感触地回答。
张家卫见蔡智堪面有难色，似乎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说，就问道:“蔡先生，你有什么话要说吗？”
“张先生，我有一事相求，不知道你肯不肯答应？”
“我刚到日本就发生了这件事，不知我有什么能帮到你，说来听听！”
蔡智堪警觉地看了看门口，小声说道:“我有一份重要文件需要送回国内，现在日本警察在港口码头检查得非常仔细，我想，在你和德国军官考察团离境的时候夹在军官团行李中，夹带出去。”
张家卫怎么也想不到这个叫蔡智堪的人会提出这么个要求，自己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是好。其实自己和他，真的只能算是初次见面，如果真如他所说，这份重要文件应该对中国是非常重要的，那自己理当义不容辞。可如果要是个圈套呢？张家卫下意识地向门口看了看。昨天自己在陆军士官学校门口打死打伤日本人三十余个，日本人是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的，无论是军方的还是日本黑龙会的浪人，或者是日本的警方，大概是都想置自己于死地而后快。现在自己是出于自卫而与日本浪人进行决斗，日本各方也不会把自己怎么样。如果他们抓住了自己偷盗重要文件，或者走私的证据，那自己可就是百口莫辩了。自己在人生地不熟的日本，到那个时候，自己的处境可就不妙了。
蔡智堪虽然看出张家卫犹疑不定，却是一言不发，一点都没有要收回自己请求的意思。
张家卫犹豫再三，还是说道:“蔡先生，你能伸出援手帮助我这样一个素昧平生的中国人，说明你也是一个有侠义心肠的人。家卫理当不应推辞。可家卫怕难以承担此等重任，给蔡先生带来巨大的损失。”
一时间，病房中陷入了尴尬寂静的气氛。两人各自思考着接下来该怎么办。也不知过去了多长时间，门外响起了说话声，明显是有人在争辩着什么。蔡智堪闻声走了出去。过了一会，只见一个身着便装的年轻男人推门走了进来。张家卫一眼就认了出来。
“学铭，是你吗？”
“家卫，是我。”两人几乎是同时说了出来。张家卫由于过于激动，导致起身的动作过大呲牙咧嘴的。
张学铭紧走几步来到床边，把张家卫摁倒在床上，说道:“你的事儿我已经听说了，你失血过多，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休息。我们长话短说，你昨天在陆士的门口杀伤了三十余个日本人，现在，东京警视厅承受了很大的压力，限你在三日之内押送出境。为了免得夜长梦多，离开日本最早的一班船是明天下午的英国玛利亚号，两天后就到大连，我已给你定了船票。”
“本来我还想和德军考察团一起参观日本的兵工企业的，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张家卫不无遗憾的说。
“这都什么时候了，现在好多日本人都想把你碎尸万段呢。本来日本人想在德国军官考察团面前显示一下日本的威风，没成想叫你给杀的屁滚尿流，你想他们能轻易咽下这口气吗？你在这多一天就多一份危险。今天一下午我都在忙这件事儿。另外再过两三个月我就要回国了，到时候我们哥几个好好聚聚。”
见张学铭就要离开，张家卫赶紧叫住并示意张学铭靠到自己的身边，小声问道:“学铭，你知道这个蔡智堪吗？”
“家卫，蔡智堪先生虽然与我没有什么交集，但我知道他，原籍台湾苗粟县人，1888年出生于日本一个华侨家庭，4岁时改姓山口，长大后在日本经商，开设“蔡丰源贸易行”，因经营得法，成为日本商界的巨富。但他虽身在异邦，却心系中华，不忘祖国，时刻关心着中国的存亡兴衰，为祖国的独立进步、繁荣富强而尽心尽力。早在清末，他就加入了同盟会，以财力积极支持孙中山先生领导的反专制政府的民主革命活动。1915年袁世凯复辟帝制，他不惜钱财疏通日本警察当局，掩护蔡锷将军经日本返抵云南，发动讨袁护国运动。他还是革命党元老李烈钧等人的好友，密切关注着日本的侵华政策动向，提供日本的各种情报。他与我爸，我哥也有秘密联系，多次将获取的日本军政情报密报给他们，你可以完全信赖他。”张学铭见张家卫也没有说明什么事，不便深问。在约定好第二天下午张学铭会送他去码头，就起身告辞了。
张学铭走后不长时间，张家卫见蔡智堪走进房间关上门以后，才说:“蔡先生，请你不要介意我刚才的犹豫。我们来研究一下你刚才说的事情好吗？”
蔡智堪一愣，但马上脸上就露出了笑容，知道张家卫一定是从张学铭处了解了自己的身份，这也从另一方面说明，张家卫是个胆大心细办事小心谨慎的人，这正是自己要找的最理想人选。
蔡智堪面色凝重地说:“本来我是想你和德国陆军考察团成员一起离境的时候，夹带在德军考察团的行李当中带出去。可是现在，我刚刚得到消息，限你三天离境，在你离境的时候，日本方面肯定会加大对你的检查，这样反倒更加危险了。”
张家卫问道:“文件有多少页？”
蔡智堪说道:“经过我亲手整理尽量把字写小，有八页纸。”
两个人设想了好几种方案，反复推敲，都觉得不是十分稳妥。
“蔡大哥，我想去趟卫生间。”已经憋了很久的张家卫在自己尝试了几次后，不得不向蔡智堪提出了需要帮助的请求。
张家卫这样一说反倒是蔡智堪感觉到不好意思了。蔡智堪扶着捂着伤口的张家卫一步一步挪着。在回来快到床边的时候，张家卫停了下来，瞪着眼睛看着蔡智堪。这可把蔡智堪吓了一跳，他马上就要去找医生。
张家卫抓住蔡智堪的手说:“蔡大哥，我想到了一个办法。把文件藏在我后背的绷带里，你看怎么样？”
“这倒是一般人想不到，可是你的伤口刚刚缝合，现在解开绷带对你的伤口非常不好。”蔡智堪开始表示坚决不同意。最后两人实在是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只得同意，但是蔡智堪要和张家卫一起回国。
蔡智堪立即回家准备去了，顺便把张家卫不得不提前回国的消息告诉了福尔曼。
第二天一大早，提着随身携带的行李和船票的蔡智堪和福尔曼就来到了医院。福尔曼告诉张家卫，随船而来的枪支样品，他会亲自送到奉天，这期间让张家卫好好养伤，等他到达奉天的时候，希望看到原来的张家卫。
福尔曼离开后，蔡智堪找医生给张家卫换过药后，在没人的时候，两人把文件缠在张家卫后背的绷带处藏好，张家卫依然在床上躺好。
午饭过后，张学铭带人驾车抬着躺在担架上的张家卫，和蔡智堪在日本警察的“护送”下，一路来到了港口。两人的行李都很简单，经过日本警察的细致检查后，顺利登上了英国客轮玛利亚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