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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一日午时。
高迎祥、张献忠部众开始攻击颍州。
城外各镇、集均遭到劫掠。
承平日久的汝阴旧地烽火四起，狼烟遍地。
乞儿讷讷的听着远方袭来的厮杀声。
似乎看到了如蚁般的农民军攻向城池，密密麻麻的围住了小小的州城。
守军与民壮坚韧的杀退一波又一波的攻势，尸体落如雨下。
城中的居民奔走呼号，乱作一团。
知州领着坊民急急的赶赴北门，支应岌岌可危的城墙。
从正午到黄昏，城里城外都怀着希冀，战争永不会停下来。
乱世最易消耗的是人命，最珍贵的就是活着。
他深深的感到无力。
身心俱疲。
饥饿。
当摸寻到一袋粮食的时候，身体里的血液沸腾起来，竟是一堆小山般的稻谷！
撕开一个口子，将一把稻谷搓去壳，咀嚼起米粒来。
生米如石，嘎嘣脆。
两粒一起嚼才更好哦。
吃了两把再也不敢多吃。
摸到河边喝了口冷水，又躲回了藏粮处。
那位汉子，好人呐！辛辛苦苦做嫁衣，打了半天的主宰，却被老子给抢到了。但愿好人做到底，陷在城里吧！汝妻…
乞儿吃吃的笑了一声，往城池的方向抱拳遥拜。
月轮如玦。
烈风卷来时，苇荡沙沙作响。
乞儿卧在粮堆里瑟瑟发抖，做了一夜曲折肝肠断的梦。
清晨。
轰地一阵欢呼声传来，他心里沉了一下。
城破了。
正月十二日，农民军攻破颍州城北门。通判赵士宽、知州尹梦鳌死难，太子少保李精白棺柩被焚，其二弟三弟战死，前兵部尚书张鹤鸣与二弟及其长子战死。阖城守军467人，战死372人。民众哭天抢地，半数逃出城外。
“爹！娘！孩儿不孝啊！“一个年青汉子伏地恸哭，“唯子独生，吾行负神明！“
正高卧苇丛中，悲天悯人的乞儿吃了一吓，大怒。
麻辣隔壁，哪个挫鸟，要哭去一边呀，若引来了农民军，老子岂不是死无葬身之地？
他悄悄的往外爬出去，扒开草丛，但见一个满身是血的大汉嚎啕不止。
忍不住轻声喊:“那边就是七渔河，跳吧！“
那汉子也不回头，惨声叫道:“吾死则无益，仇恨未报，岂言生死！“
忽然汉子转面喝道:“你是何人！“
乞儿见他怒目横眉、满身煞气，转身就跑。
“且住！我见你甚是眼熟，莫不是张尚书宅院旁卧了两日的乞儿？“汉子面色一缓。
乞儿转回头愣了愣，难道是老子有王霸之气，吸引了小弟的注意，欲要纳头来拜？四处张望了一番，喊道:“这不是说话的地方，先进芦苇荡里再说。“
二人钻到藏粮的地方，那汉子指了指粮堆:“这…“
乞儿摆摆手:“说来话长…你怎么识得我啊！“既然认识老子的虎躯，前几日你特么的怎么不扔两块…不请我吃顿饭呢！
汉子席地而坐:“吾妹见你甚是可怜，给了你几块筒骨，将此事与我说了！“
啥？老子没收到啊！是同城速递、还是顺丰三日达？
乞儿摇头不已。狗都吃到了，老子还没吃到。
“你妹呢？“乞儿纯洁的问。
汉子黯然伤神，摇头：“城破时，仆人奔告我，她已易服出避，下落不明。“
乞儿也是黯然神伤，八成落入贼手了。无力的道:“怎么称呼？“
汉子抱拳:“李麟孙。“
“啥孙？“乞儿不解。
汉子一副看文盲的表情，觉得三个字的名字难为他了，无奈的摇摇头:“如今城破家亡，便叫我李栩吧！如何唤你？“
“我叫方期！唉！李栩兄，麟孙呐，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贼军势大，忍耐一些吧！“乞儿觉得此人若做自己的护卫倒是不错，须得想法拉拢住，只是此人很是看不起自己，需要从长计议。
李栩，李精白之子，初名麟孙，字蘧蘧，贡生出身，有勇武谋略。后有传闻，李岩也是李精白之子，不可考。
农民军攻破颍州城后，盘踞三昼夜才离去，城破前后亡者逾千人。六万人口的颍州，有万余人被裹挟而去。
从李栩那里方期了解了这个时期的许多情形。
“崇祯八年？公元多少年？“方期懵逼了。
李栩一脸鄙夷:“甚么公元！崇祯八年乃当今圣上的年号！“
方期也无奈，谁让国人用歪国耶稣的年号呢，自家的年号全丢光光。
“我已知道不少了。如今看来我大明内忧外患，民不聊生啊。内有闯、献等逆祸乱于腹地，外有建奴为害于关外。二者如执铁锯，锯我大明这棵参天大树啊！王师万里奔波、疲于征战，长此以往，何以为继！大明危矣！当此之时，正是英雄奋起之时，天下英雄出我辈，当中流击水，浪遏飞舟！*******，*******！“方期大开嘴炮，把脑海里能想到的存货全扯了出来。
看着李栩目瞪口呆，一副遇到母猪赛大象的表情，方期大爽。就是要用逼格砸死你，让你大吃一斤。老虎不发威，真当俺只能泡酒啊！
李栩张了张意犹未尽的嘴巴:“你…你…师承何人？从说书先生那听来的？“想不到，曲曲一个乞儿也能说出一番道理来。这年头怎么了，阿猫阿狗都是大儒了？还是老子读书少了？老子可是贡生啊，老子文武双全啊，老子的老子是李精白啊！
“哼！“方期继续装逼:
“君不见，汉终军，弱冠系虏请长缨，
君不见，班定远，绝域轻骑催战云！
男儿应是重危行，岂让儒冠误此生？
况乃国危若累卵，羽檄争驰无少停！
弃我昔时笔，著我战时衿，
一呼同袍逾十万，高唱战歌齐从军。
灭蛾贼，净胡尘，誓扫建奴不顾身！”
李栩收住了神色，摇摇头：“这必非你写的！“心里思忖，这乞儿年龄虽小，却聪明伶俐，似乎腹中有些墨文。如今身单力薄，他倒是可作一个自己复仇的臂助。
李栩却不知，方期也是这个打算，二人都有将对方拉为己用的意思。
方期也光棍，点点头:“我的一位师长写的。“
李栩笑了笑，一副算你识相的表情:“尊师现居何处？“
方期想了想才道:“东胜神州之东。“
李栩笑着拍了拍他肩膀:“尊师乃神仙？我是不信这世上有神仙的！“
方期翻了个白眼，指着东方道:“我就是从那里来的。“
两人半刻无言。
只有风声在芦苇荡上空呼啸。
李栩的思绪万千，脑海里呈现的是他的爹娘，他的妹妹，他的叔父们，他的妻妾。两日前后，天庭地狱。他心里默默垂泪。彼其娘之的乱世，彼其娘之的朝廷奸党佞臣，彼其娘之的贼逆，败坏了大明江山，败坏了自己所依偎的家园。
“我原本欲投山东夏津而去，如今，我不愿走了。待贼军离去，我欲招募民壮，为我亲人复仇！“李栩下定了决心，狠狠的锤了锤地面。
“你用什么来招募？“方期警惕的看了看他。
“自然是这些粮食！“李栩敲了敲粮袋，满脸得意。
“麻辣隔壁的！这都是我的粮！“
“哈哈！小孩子莫要怀壁在身！“
“也好！用你妹来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