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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域，锦宁城郊的一片无名树林里。
已是午夜时分，一位黑发褐眸、浑身沾满血污的男子正半跪在地，他周身被滴着透明黏液的光滑细丝所缚，四肢动弹不得，只有胸膛在不停剧烈起伏。男子身上的伤口不停涌出大股的淋漓鲜血，与黏液混杂在一起，滴落在尘土之上。
沉重的喘息、颤抖的嘴唇、迷离的双眸，整个人已经陷入了意识朦胧的半昏迷状态。
在他身前，傲然站立着一位华衣男子，手托一盏精致方盒，方盒镂空的花样之中透出明亮光芒，照亮了这人狭长的凤眼，也照得树后阴影更加深邃。男子借着光亮看着半跪在面前的狼狈之人，嘴角微勾出一抹极尽轻蔑的笑。
“接着追啊，你不是愿意追吗？边展，我是真没见过你这样不知好歹的人。”
绣着繁复龙纹的衣袖一甩，锦绣华衣牵动起午夜阴冷的风，拂过面前之人被血污沾染的面庞。黑发男子穷尽全力抬起头，瞳孔涣散，浑浊褐眸中只能看见一个正在离去的模糊背影，和那方盒中发出的夺目又清澈的光辉。
冰冷的刺耳声音响起：
“舒萝，杀了他。”
一个娇小身影高举起一只手，随即不带任何感情地重重劈下。
耳边炸开巨大的声响，同时胸腹部猛地一痛，痛得他想蜷缩起来，但无法从黏丝中挣脱出手脚。
只得眼睁睁看着自己皮肉破开，身体内部的柔软内脏在巨力冲击下彻底破碎，带来直击心魂的剧烈疼痛。
娇小身影冷哼一声，转身去追那华衣男子。束缚消失了，边展随着爆炸气流飞起，又从半空跌落下来，十年苦修积攒的灵气从体内喷涌而出。
强者相争，输了，就是死。
他重重坠下，以为自己会在砸到坚硬土壤之时听见自己骨骼碎裂折断的声音，但在落地之前便已彻底失去了意识。
……
……
阳光温柔地撒下来，笼罩在大地上，空气中透着清晨露水带来的湿润，鼻子能闻到淡淡的青草香味。
忽然传来一声高亢的鸟鸣，边展的身躯一个抽搐，像是大脑被人用重锤猛击了一下，骤然醒了过来。
心慌悸动、头晕耳鸣，眼睛怎么睁也睁不开。他感觉自己好像睡了很久很久，做了一个长长的梦，不停在梦境与现实之间挣扎徘徊，疲惫不堪。
边展挪动着右手，按在自己左胸口。
心率剧烈急促，一息之间便噗通噗通跳动了三四下。
边展努力让自己心绪平稳下来，深深吸了几口清凉的新鲜空气，感觉头脑清明了一些。
眼睛缓缓睁开一条缝，环顾着四周。
自己正躺在一片硕大的绿叶之上，看上去离地有两三米高，草叶尖已经折断，满鼻子的青草芬芳感觉宜人气爽。他抬头看上去，远近皆是高耸入云的巨树，深褐色的粗糙树干像擎天高塔，树冠更是高得看不清，是模模糊糊大团绿色的云，遮天蔽日，给人感觉一定是触及穹顶了。
阳光从绿色云团的缝隙间照下。
从没看到过这么大的植物，这里是巨人的世界吗？
“你醒了。”
一个轻柔声音在耳边响起，边展侧过头去，却没看到半个人影。
“谁？”
他的声音沙哑不堪，一个字便扯得喉咙剧痛。
“我是从荒海中挣脱出的一抹残魂，边展，你与我的力量有着天赐感应，注定可解我本体之困，因此我在你生命垂危之际将你救了下来。”
原来这声音是直接在脑中响起，语气柔和舒缓，透着让人安心的宁静。
边展想起爆炸、血光、束缚和破碎的肉体，血腥气味和透骨剧痛深深烙印在记忆中，绝望和懊恼之情是那么逼真，那不是梦。
裴澄！裴澄那个混蛋！
现在是什么时间了，自己马上赶回去说不定还有机会阻止他。
边展忍着酸痛翻身坐起，但这里究竟是哪，怎样才能马上赶回去？
“这里还是锦宁城郊。由于你的肉体已经彻底损坏，我只能将你的躯体空间压缩，留下最后一缕魂魄，这样才能保证让你活下来。”
压缩？
“你现有的魂魄已经不足以支撑人类躯体，所以只能使用现在这个小型躯壳。”
小型？
“这么说……不是这些草木变大了，而是……”
“你变小了，没错。”
边展难以置信，试着聚拢调动自己体内的灵气，如果异能还在，一切都还好说。
空空如也，别说异能了，一丝灵气都没有留下来。
身下草叶在随风轻轻晃动着，边展聚起全身力量，向下轰出一拳。若是在以往，他的全力一拳足可以开山碎石，摧星断月。
碧绿草叶只随着边展挥舞手臂的动作摇了一摇，重拳冲击下，叶表毫发无损，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他的十年苦修，他的强劲体魄、逆天神力与无上异能，一朝全部化为乌有。
边展缓缓抬起自己的手臂，看着细弱的五指，嘴唇惨白，目光迷茫而无神。
十岁步入修炼之境，十六岁成为灵域千百年来最年轻的异能强者，这些年无数的努力，所有的信念与坚持……在二十岁时，全部化为泡影。
只剩下白白捡回的一条苟延残喘的渺小薄命。
心里仍然觉得好怕，裴澄的诡计、舒萝的冷漠，还有那诡异的黏丝、再不想体验的剧痛……回想起的这一切让边展惴惴不安。
不行，太可怕了，打不过的。
他把脸埋在双手之间。
很怕，不想报仇了，逃避吧，躲起来吧，但是……但是……
心底仍有小小的火苗在跳动，果然，自己到底还是不愿放弃啊……
“那就不要放弃。”
轻柔声音再次响起，边展感觉自己混乱的思绪被抚平了，胸口中积压的憋闷、愤怒与不甘一下子化为满心委屈，苦苦支撑的理智轰然倒塌。
边展张开嘴，还未说出一个字，只觉眼泪已经止不住地流下。
“那就不要放弃，只要你愿把你的灵魂交给魔道，我就可助你重回巅峰。”
声音中微微还透着一股坚定，莫名带给边展一种踏实的安全感。
“可……我该怎么做……还有……魔道？”
“现在，给你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你愿意当个魔王吗？你愿意让这灵域唯你独尊吗？”
轻飘飘地说出了可怕的两个字：魔王？
……
“天地灵气何其精妙，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感应其中深意并纳为己有。灵域之上大大小小千余城池，亿万生灵，能够天赋异禀，吸收灵气之人不过十之一二，而这些人之中，能够突破元丹境，幻化元丹，掌控体内灵气，进化出各式异能的，十万人中也就能有一人。”
先生手握书卷，重重敲了一下边展低垂的头，边展坐在窗边，被午后暖阳晒着，不知不觉间就已陷入沉睡，学堂众弟子的目光都聚集过来，嘻嘻哈哈笑成一片。
“你这愚钝小儿，若是不认真琢磨那精妙的修炼之法，小心将来走火入魔，堕入魔道。”
“哈……欠……魔道？似乎有趣得紧，先生，凡人修仙，皆为成就至尊，阳寿万年。但从未听说专修魔道之人，这凡人可否真能修成魔王啊？”
“你……你这小儿休得胡说，魔道之力杀戮嗜血，唯一传人早已被封印于荒海至深处，方才换的灵域这百年平安，你居然说出要专修魔道这样的诳语，罪孽罪孽。”
脑海里不知怎的，浮现起自己七岁那年，开蒙识字时的场景。
那是自己第一次听到关于魔道的事情。
后来，十岁开启修炼灵窍，感应到了天地灵气，仅用一年便完成筑基，其后强骨洗髓、灵力飞跃提升，十六岁时便已跻身灵域顶级异能强者的队伍中。
想到这里，边展心中郁闷难言。
这一切都要重新开始了。
“若是你想报仇雪恨，你就只有这一个选择。若是你不答应，我即刻收回力量，你马上就会魂飞魄散。若你答应，我便可助你成就千秋霸业。”
边展听了这话，疑惑不解：
“我确实别无选择，可你为何偏要如此助我？想必你还有别的目的吧？”
“我要你解除荒海封印，让魔道之力在这灵域之上堂堂正正的与天地万物共生。”
边展的拳头紧捏，魔道，在这百年间只留一个传说。解除封印不知是否真的会如传说一般生灵涂炭。
“魔道，实为万年前一位融合系高人所创的黑暗异能，力量强大自成一派，虽修炼之门较为冷僻但却绝无嗜血杀戮之性。”
声音婉转哀怨，压抑着千百年来的委屈与愤恨。
异能分为运转系与融合系。运转系主要来源于人体和潜能，通过体内灵气运转来进化，融合系则是靠格物致知世间万物，参透本质、融会贯通，风雷水火木土还有光与暗，只要是存在于这世间之物，就有可能与自己的灵力相融合，从此纳为自身所用。
边展已然别无选择，便下定决心，站起身来。
“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答应你。想来，你就是百年前被封印于荒海深处的魔道传人吧，这一次，就由我来当魔王了，你放心，若你句句属实，那我定为魔道正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