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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喜客官，书字楼的主子从梦姑娘那里看过了您作的词，示意您直接上六楼，不需要进去挑战了。”
脸上的献媚热情万年从不曾改变，四个大字好像已经成为了一座无形的巨山，沉重的压在了这个人的脊背，让他永远没有机会直起身子，没有人谈论过这个店小二是否承受了太多的重量，也没人在意这座无形的山，是不是自己背负上去的，因为，他从来不会成为别人谈论的话题。
张二躬着身子侧对苏生，给几位客官指引着通往下一个阶梯的路。
苏生瞥了一眼凄凄冷冷的书字楼，其内全是高悬垂地各式各样的长幅，墨色字迹龙飞凤舞，变换灵动，清新飘逸，重重叠叠的宽幅遮掩住了大多数的视线，隐隐约约看到白影摇曳，却看不真切，不知是楼内的主人还是跌落的长幅。
......
一个扎着两条小辫子的女童从屋子中冒冒失失的跑了出来，身着粉红色的小衣裙，肥嘟嘟的脸蛋白嫩圆润，纯真可爱。
女童看起来还没睡醒，小嘴委屈巴巴的撅着，小手揉着半睁半合的眼睛，模样十分惹人怜惜，瞅着苏生几人的目光里还带着些许水雾气，让林夕儿心疼的不行，就想过去哄一下。
可是林夕儿还未开始说话，小女孩就已经蹦蹦跳跳到苏生身前，两只白乎乎的小手按在自己鼻孔上，还朝着苏生吐了吐舌头，啊呜啊呜的做了一个毫无杀伤力非常可爱的鬼脸，兴许是想表达自己此时此刻的非常愤怒，然后快速的向着烛火通明的楼梯口跑去。
可能是想要他们生气的想法并没有实现，小女孩躲在楼梯口看着那群人哄笑的模样，攥紧了小拳头，气鼓鼓的表示不满。
林夕儿看着她跌跌撞撞跑得一点都不稳当的模样，都不敢追，生怕给惊吓到了小女孩。
“哎呀，小姑娘真可爱，你叫什么名字啊。”
林夕儿被逗弄的实在忍不住了，笑嘻嘻的问向躲在楼梯口偷看的小女孩。
小女孩的嘴巴已经快要努到鼻子上去了，远远的朝林夕儿做出呕吐的表情，还不忘挑挑眉，哼的一声，就蹬蹬蹬蹬的窜上了楼。
“她是谁啊？”
苏生看着小女孩消失在楼梯口，她的手上似乎绑着一块牌子，一个荒诞的想法油然而生。
“这位是六楼的小主子，现在看起来的情况，差不多是这位小主子守楼了，六楼那一对夫妻，应该是又把孩子托付给其他几位楼主，俩人出去了。”
“呵，可真可怜，好像抱抱她，这么小就得给父母看场子。”
林夕儿一脸的心疼模样，还有着对那对不靠谱父母的不满。
......
六楼。
“这儿有三幅画，一幅是糖糖爹画的，一幅是糖糖娘画的，一幅是糖糖画的，你们如果能够找出糖糖画的那张，就给你们这个小牌牌，找不出来呢，就得陪糖糖捉迷藏，快点找吧，啦啦啦！”
小女童坐在三尺高的黑木长桌上，晃动着手里的小牌子，小脚丫碰不到地面，所以一荡一荡的，可爱至极，身边是三幅依次排开的水墨画。
苏生走到桌旁的画边，望着这三幅不近相同，却都是小儿信手涂鸦的作品，眼睛里有藏不住的笑意。
“这三幅画都这么好看，画的人儿栩栩如生，神乎其技，在我看过的所有画里，应该是可以并列第一的绝世画作，依我看，这三幅画作，都应该最漂亮最聪明而且画术超绝的糖糖画的，对不对，你别笑，我猜对了吧。”
“哈哈哈！你看起来傻乎乎的，还挺聪明，是的，这三幅都是糖糖画的，爹娘画的太难看了，被我藏起来了，不然，要被笑话的，喏，给你小牌牌，这三幅画都送给你了，出去卖掉，就不缺钱花了，以后还想要，就得来找我哦。”
小女童糖糖顿时喜笑颜开，并且非常大方的将自己的作品，送给了苏生，拍了拍屁股，留下一串轻灵甜美的笑声。
......
“哥哥，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不知羞了呢！”
“大概，是某个从小不吃饭的小丫头，嚷嚷着是小仙女的时候吧。”
......
可延长凡人三年寿命的天山莲静静的呆在透着浅薄绿色的玉盒之内，冰清玉洁，美轮美奂，生有十二瓣，不染丝毫尘垢，其下粘连的些许冰雪，都未曾融化。
全身黝黑的刀与剑相交而放，剑比刀长一寸，刀比剑宽一指，通明烛光的映照下泛起黑亮的光泽，似要吞噬人的目光，欲饮鲜血。
两坛天南虎骨酒放在刀剑的旁边，醉红色的坛子要比九斤醉小一圈，价值更是不可相提并论，九斤醉只是酒，而摆在紫色丹瓶旁边的这两坛，却是有着熬炼筋骨的作用。
“客官，这丹瓶内，就是刘大掌柜炼制的丹药，这些东西，现在都是您的了。”
“都是我的？”
苏生有点诧异，这琴棋书画四楼除了在琴楼作的词还算勉强过关。
其他三楼，完全没有给自己半分阻拦，要说棋楼是两个同乡人的相见欢给了自己后路，那其他两楼如同儿戏般放任直行，着实让苏生摸不着头脑。
而且，先前说的，不是只能领一件么？
“那，给我收起来送到客房，夕儿，下楼。”
苏生笑嘻嘻的直接转身，示意夕儿和刘倩跟自己就要下楼。
“客官，莫急，咱们的大主子，有请您一人到后方茶楼一叙。”
张二并不显得慌张，微笑着劝苏生留步。
苏生想了想，自己，也想见识下这位养了一位魔女的安南楼大主子。
“你们先回去休息吧，天应该快亮了，夕儿，放心。”
看着夕儿不情不愿的模样，苏生笑道。
“那你可要小心点啊。”
林夕儿嘟着嘴关心道。
“那我们就先行回去了。”
刘倩略带不舍的瞥了一眼十二瓣的天山莲，也是困意袭扰，和林夕儿一同下楼。
......
“怎么称呼啊？”
走在深红色的木地板上，苏生笑着问道，前边的张二步伐顿了一下。
“虽然我对你很满意，可是，还是很好奇你怎么看出来的我就是这栋楼的大主子呢？哦，忘了说，我叫沈多。”
“张二是不是这座楼的主子，我不知道，但是你，一定不是张二。”
“哦？如何见得。”
“楼内很凉爽，香烟缭绕，前边的客栈虽然也很香，但总归是不一样的。”
“不愧是杀了凤城二公子，能让刘大掌柜出手的人物，心细如发，我实在不想穿张二那臭烘烘的衣服。”
“从我这里想得到快乐的人，他们都失望了，你呢？请我来，不会只是为了品茶吧。”
圆桌小凳都是紫檀木的，除此之外，屋子里就只有两盏烛火，简洁空旷的屋子却莫名让人压抑。
既来之，则安之，苏生坐了下来。
“我也很想从你得到一些欢乐，不过，方式总是和他们不同的，你大可放心。”
“你大可做得让人放心，我自然就会放心，对了，这些楼层里的姑娘，和安南楼都是怎样的关系。”
“她们得安南楼里的楼主身份资源，然后为安南楼出力，想走的不留，不够格的，自然留不下。”
“所以她们是自愿的？”
“苏小弟说笑了，这楼里楼外各式各样的人儿，除了进来享受的，就没见过一个能按照自愿做事的，即便是安南楼的楼主，即便是周家的大少爷。”
“如果我想带个人出楼，你能同意么。”
“帮安南楼杀个人，你能同意么。”
“这个很容易。”
“是一个女人，漳山郡守的长女。”
“我起码得有个理由吧。”
“她不是个好人，她竟然说糖糖的画很难看，糖糖哭的很伤心，好不容易糖糖不哭了，她又说糖糖吃的多，长的胖，结果又哭了，你说，她还是人么。”
“这，确实，很过分，不过，为什么你不拦着她呢。”
“因为楼里目前还不能碰大秦的官员。”
“好吧，对了，你将我带到茶楼，本来是想做什么呢？”
“帮安南楼杀个人。”
“这次又是谁？”
“漳山郡守的独子。”
“你为什么总和漳山郡守过不去呢。”
“不，安南楼和很多人过不去，只不过，只有漳山郡守敢让安南楼生气。”
“漳山郡守的公子也惹糖糖生气了？”
“没，他杀了一个方琼的丫鬟，方琼老跟我闹，怕她给我惹事，然后你刚好来了，我刚好看见了。”
......
看见过我，苏生心想，然后回想着自己所见过的一张张脸，摇摇头，实在是不知道是哪位，或许，见自己的时候也不是用着自己的脸。
声音依旧是张二的声音，脸依旧是张二的脸，扭捏的模样从始到终带着一股小家子气，不甘的眼神又看起来像街坊里从不吃亏的彪悍泼妇。
苏生在猜想着这张脸下会不会是个女人，那又是什么样的经历，造就这样偏执的性格。
如果是，那一定是个跟夕儿一样可爱的女人。
......
苏生第一次从心底里觉得记仇这两个字，或许不光是可以用来嘲讽人的词，也可以用来表示赞叹，比如用在对面那个数着数往杯子里放茶叶的安南楼主。
忽而发现，自己着实没什么资格来评论这位楼主，生出些许歉意，可又忽然觉得，应该对每个人，不论是非常厉害的高手还是曾经的手下败将，都应该保持着敬畏。
苏生莫名的感觉这座楼的楼顶是不是已经突破了上面厚实的山层，屋内有些亮堂，可是，屋子里只有两盏烛火，而即便是露出尖，外面的天也还是黑色的夜。。
一株倔强的小草在荒芜的石头堆里挣扎，你或许会认为你生在这里，你就已经错了，但是，你没有权利来劝它不要继续生长，因为它的出现并不是为了让人看到并且惊喜。
就像崖间的花儿开得再艳丽，也不是为了看到的旅人盛开的，小草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