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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条甬道中央站立着一棵棵挺拔的黄角树，粗壮的树枝远远高过楼顶，就像魔王的手掌严严实实的捆住了一切，你永远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密密麻麻的树叶永远遮住了光明，白日没光，黑夜没灯，对于这些，他们似乎是绝缘体。
那里是一辈子的黑暗。
还没有完全亮透的清晨，微弱的光线透过浓密的黄角树撒在薄雾上形成一片暗紫色的光晕，当然透过树叶的缝隙还是可以看见在天空上面一些残留的星光。
残留的星光。这是一丝希望么？
……
……
一片说不出来的宁静。
……
……
“呼~”一道如死人突然呼气般的微风一闪而过。刹时，树叶如断臂般从空而下，就像一个个被吊死的娃娃。
……
昏暗的甬道。
一眼望去就像通往地狱的通道。从地冒出的黄角树根须就像黄泉路上幽灵的手爪，一不小心就会被它拽脚。
……
温度在这短短几日飞快地降下了。
滴水成冰。
呵气成霜。
满满的记忆里停留着遥远夏天的晴朗世界。
至少得到自然的温暖。
“——赔钱货——”一个沙哑的男人声怒吼，已经叫破了音。顺手狠狠的把齐晓意拽起来。
“你他妈的。你这个小杂种，赔钱货——！懒逼日眼嘞！”
紧闭这双眼的齐晓意，额头和脖子冒着虚汗，面色很是疲倦不堪。
“你是不是要我死？！”闷着半天没说话的齐晓意迅速向着男人一声怒吼，还没有睡醒的眼睛里充满了杀气。
“死死死！去死！死远点！别让老子给你收尸。滚！”男人的手指在他面前不停慌，一双不清醒的眼睛全是满满血丝。
他已经忘记了美梦中的自己，忘记一切的一切，现在满脑子都是“愤怒”与“不堪”。
喷了齐晓意满脸的口水。满屋子酒味，分不清那是口水？！还是酒？！还是汗水？！
“咚——怕！”
齐晓意双手提着裤子冲出门去，狠狠的拽上了门。连同男人的辱骂也狠狠的一起关在了里面。只来得及隐隐约约听到半句“你妈逼的，老子管你妈逼死不死……”
呼气都是一口白气的冒，站在外面的他，只穿一件已经旧得褪色的运动服，双腿不停打哆嗦。
冬天的阴凉寒气就隔绝了里里外外的一切。
“来。诚诚，把牛奶和面包带上。”一位三十多岁的女人匆匆忙忙从屋里追出来，叫着门外的潘俊诚。手上拿着一袋刚刚在电饭煲里蒸热的袋装牛奶和刚刚出烤炉的面包，热腾腾地冒着热气。
“哎呀。妈，我已经吃过小面了嘛！”潘俊诚往家里喊去，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看着几米外埋着头的齐晓意，顺便轻轻挥了手，脸上充满笑意，但是他好像没有看见他。
“哎呦，你们男娃儿要多喝牛奶晓得不？特别是你们高二的男孩子，不喝怎么行，啷个发育，啷个长高嘛。真的是！”说完拉开潘俊诚背后的书包拉链，慢慢的稳稳的塞进去。因为个子比儿子矮上一大截，所以母亲还比较吃力的踮了踮脚。塞完牛奶和面包，母亲双手抓了抓潘俊诚的头发，又开始叨念着：“哎哟，发型咋啷个乱嘛？！这怎么行，男娃儿嘛要讲究帅气的啦。”随手又捏了捏他的胳膊，“衣服咋又啷个穿浪少嘛？！”
“好啦好啦。”潘俊诚低低应了一声，双手做了一个停止的动作。“哎呦。妈，我上课都要迟到咯！。”
而这时，潘俊诚他妈回过头看了看几米外的齐晓意，满脸的洋洋得意，又一把拽住了潘俊诚，“儿啊！你不是说要买iphone笔记本电脑吗？下午我和你爸带你去iPhone官方实体店看看啊！还有给你买内裤。”那声音说不出来的大，随后加了一句，“内裤必须一个月换一次，不然发育不良身体不健康。”
顿时他呆住了，一面的尴尬，满脸通红的看了看他妈，他妈瞄了齐晓意一眼，笑了笑，便扭着屁股的回屋去了。
齐晓意的眼光看着他妈那嘚瑟的屁股，“……骚婆娘……”牙齿咬着“咔嚓——咔嚓！”响，通红的眼球似乎要爆出血浆。因为他知道这是摆明打心底讽刺、嫌弃、欺负他“穷”。
面色苍白，心里确是十分不爽，但是又不敢吭声那种，最后还是将头紧紧埋着。
浓重光晕下的暗紫色雾气也随着她妖娆的步伐朝屋里进了去。
头顶密密麻麻的黄角树叶遮住的天空很少有一丝天光。
天是真的亮了么？
这黑暗像是一把毒针往心上扎上又拔起来，一直重复这样的动作。
天色还是很早很早，光线还是来不及照穿整条一望无际的甬道。甬道两边堆放着满满的的破旧箱子、自行车、锅以及垃圾车，都只能在缭绕的雾气里浮现出一道道浅灰色轮廓来。
齐晓意抬起头，正好对上潘俊诚那张尴尬的脸。他沉默而说不出忧伤的脸在冬天早晨浓雾里看不出表情。
他向他走了过去。
“喂。哥们，怎么了？”
“……没……”
“刚才我妈那样说，你不要多想啊，我妈就那样，刀子嘴豆腐心。”
“……呃……”
“这么早啊。吃饭了么？”
“……还没。你去上钢琴课么？”
“是啊。我刚才听见你爸大呼小叫的，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呃……算了别提了。”齐晓意不停揉着胳膊上的瘀青，那是刚才被他爸拽的，“在这左邻右舍的人谁不知道我爸那人，就是酒疯子，神经病，我懒得理他。”
“……你妈呢？”
“不知道！早上起来就没有看见她，她应该去工地背砖了吧！我还没有睡醒就被我爸拽下了床。”说这句话时，他满脸通红，眼泪不停在眼框边打转，声音一瞬间变得很是沙哑，几乎都发不了声。擦了擦眼角周边的残留眼泪，又使劲把要流出的眼泪憋回去。
“……嗯。那你没事吧？”
“……嗯。没。没事。”
……
初冬的清晨。整个甬道都还是一片安静。甬道像是在浓雾浸泡着数万年，死气沉沉。
今天是节假日，所有的大人都放假不用去上班。所有高中的学生奉行着如鬼魂般撕扯的规定，节假日期间一定要回学校补课。所以，大人们有的睡懒觉，有的已经出去度假。一整条甬道里只有他们两个你对着我我对着你。
但是潘俊诚已经请假要去学钢琴课，而齐晓意一面无精打采，病殃殃的模样，不知道他是否要去上课。
一副要死的样子。
潘俊诚突然想起什么，放下一边的背带，把书包转向胸前，拿出热腾腾牛奶和面包，迅速塞到齐晓意手里：“给。一定没吃饭吧，这是我妈做的面包，还有我爸出差带回来的纯天然牛奶，还是比较昂贵的那种呢！。”
齐晓意双眼停留在这面包和牛奶上，吸了下鼻子，他想到“昂贵”两个字并没有去接，也不敢去接。
“怎么了？不喜欢吃么？还是嫌脏？这可是高档货诶！。”潘俊诚说得很是洋洋得意，一副自大的面孔。
“呵——！和他妈有一些相似。”他这样想，但是没有说出来，“……没，没有。就是太昂贵了！。”他的语气出卖了他的自卑。
“咦！没事没事！咋两是哥们儿，一辈子的好哥们儿。我的就是你的。”潘俊诚说完，用力拽过他的手，将面包牛奶向他塞去。
“谢谢……”吃着面包的他脸上终于有了笑意，眼睛也充满了活力。
……
……
两人站在这黄角树下的石板路上，渐渐地消失在一片白茫茫的浓雾里。
……
……。
多么希望时间能够停留在这一刻。可是人生无非就像泡沫般的存在，美丽往往只是在那一刹那的花火，看得见，摸不着，触手就破。
泡沫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