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陈白帝

　　寰国青松。
　　偌大的庭院中，箭矢闪动，穿着锦衣的中年人来回跑动着，活像是一只发情的野猪，嘴角还残留着没吃完的米粒。
　　“陈白帝！我是你爹！”
　　贵为寰国国君的陈孝百忙之中吼了一声，一只箭矢从他眼前划过，死死地钉在了墙垣上。他来不及再说什么，脚下用力又是一蹿，像是鱼在岸上打滚般。
　　院中的青涩少年熟练地抽箭搭箭，半人高的拓木弓被他拉成满月，然后熟练地放开。他只穿着一身白色的素衣，青灰色的扳指扣动弓弦，一只羽箭又射向了寰国国君陈孝。
　　每一箭距离陈孝都不过是几毫的差距，箭尖上裹了毒，但凡是碰到些许，半个时辰没方子治就得死。
　　庭院外的谢修不敢探头看，只能听着里面的咒骂声和箭矢的破空声出神。
　　陈白帝一月前回到青松，陈孝亲自去城外接的，才刚刚看到马队的影子，一只箭矢就射了过来，要是他那柄刀再慢半分，当天就得替陈孝准备葬礼。
　　站在马车上的陈白帝弯弓搭上第二根箭，他下令骑兵冲锋，才把陈白帝从马车上擒来了。
　　当时他提着刀冲在最前面，也不见这位寰国的世子又半分恐惧，照旧放出了第二箭。被捉的时候陈白帝没有反抗，只是望着那双重瞳的眼睛总让人觉得有些不安。
　　陈孝只是笑眯眯地给了陈白帝一巴掌，让人将其丢进了青云殿中。
　　第二日陈白帝又提着拓木弓和整整一箭囊的箭冲进了陈孝的寝宫，不过射空了整个箭囊也没中一箭。谢修看过陈白帝的箭术，即便是在军中也罕见，尤其是骑射甚至能有他半分实力。
　　的确是陈孝躲的太滑溜，陈白帝之前估计也都是射的死桩，一月下来才能保持不死。
　　待谢修赶到的时候，陈白帝提起射空的箭囊走出了寝宫中。
　　自始至终没说半句话，倒是陈孝光着膀子从床底下爬了出来，骂骂咧咧了半天。
　　每天陈白帝都会来这么一次，时间不定，想着法要让陈孝死在自己的箭下。后来谢修也就懒得管了，陈孝好歹也是骑马上阵的国君，要真给自己儿子杀了只能说明寰国的确该重新易主了。
　　今日的时间定在了陈孝用膳的时候，陈白帝径直冲了进来，还未见面就是一箭洞穿了窗纸射进房中，侍女和仆都逃了出来。
　　院中，陈白帝抽出最后一根箭，弯弓搭箭一气呵成，扳指轻轻一放。破空声如炸雷般响起。
　　陈孝直接扑在了地上，总算是躲过了这最后一箭。
　　陈白帝提起脚下的箭囊转身就走，没说半句话。陈孝气的直喘，却也实在没力气去把自己这儿子给捉回来。
　　良久，谢修才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把陈孝从地上扶进了门前坐下。
　　“王爷喝水么？”谢修问。
　　“这小子成精了，每次箭囊一空就走，怕我又给他巴掌。”陈孝气呼呼地说，“这院子翻修又得多少金珠？”
　　谢修沉默下去，恭敬地站在陈孝面前，也不多言。
　　陈孝膝下有六子，陈白帝是最小的儿子，可也是唯一一个敢提着弓箭把陈孝当靶子射的。陈孝也从不秋后算账，外人难以搞清楚这父子俩的关系。
　　他想要是陈白帝每天都来，人总会有松懈的时候，陈孝总有一天是躲不过去的吧？那个十五岁的孩子真希望亲手弑父么？
　　谢修端来了一杯茶，陈孝只是浅饮一口便没有太多的精神了。
　　他当初不过是个给人牵马的马夫，和那些生而为王的诸侯不同，不懂得半点茶道。不过他是个要面子的人，王府上下都是不少名贵的收藏品，对于尝起来苦涩的茶也从来都是接纳。
　　“帝都那边来信了吧？”陈孝把茶杯递给了谢修。
　　谢修点了点头，跟在陈孝身后十几年，谢修从马前卒成为了如今的大都统，可也着实看不透自己的主子到底在想什么。陈白帝如此放纵，无论是放在哪个诸侯手底下也得斩了。
　　再不济也得软禁起来，放任陈白帝把自己当靶子练，谢修也不得不佩服陈孝的胆气。
　　“国师想要收世子为徒。”谢修说，“这信跑死了三匹马，从帝都到青松只用了三日的时间。”
　　陈孝皱起了眉头：“那老崽子到底看上了我儿子哪点，就凭那双重瞳就能成为秘道师？”
　　谢修不语，关于当今国师和国教外人一向不知。不过李氏的王旗能够矗立在帝都城墙的上空飘扬和这位国师分不开。对于四年前那场席卷几乎所有侯门的叛乱除去陈孝是功臣以外，也就是那位神鬼莫测的国师能够当属。
　　谢修不懂秘道师的事，只知道他们自诩天帝的使者。
　　“这对世子来说是好事。”谢修说。
　　秘道师能够沟通星辰与地的力量，国师对外宣称这是天帝给予的恩惠，让他们能够行使天帝的权力。不管怎么说，秘道师的确有着不俗的力量。
　　“的确不是什么坏事，可我该怎么和他说？”陈孝苦笑了一声。
　　谢修愣了愣，想起之前陈白帝站在马车上射出的箭矢，心里猛然一凛。
　　那一箭是带着怎样的决心射出的？
　　“是个不宜管教的孩子啊！”谢修叹了口气。
　　青云殿外，陈白帝站在老槐树下，摩挲着手中的一块玉。侍女小蛮蹲在一旁给他洗衣服，偶尔抬头望望陈白帝身旁空荡荡的箭囊。
　　“公子，又去‘狩猎’了？”小蛮小心翼翼地问。
　　陈白帝总是把这件事称作‘狩猎’，好像自己的亲生父亲是南唐山里的猎物一样。
　　小蛮是从南唐一路跟着陈白帝来青松的，长的没有其他侍女那么漂亮，也不会用胭脂水粉来给自己装扮，看上去土里土气的，每天总是扎着马尾辫。。
　　陈白帝看到小蛮冻得通红的双手，心里微微抽动了一瞬。青松的冬天不比南唐，雪花落下来的时候是最冷的。
　　他忽然一把抓住了小蛮的手，把木盆踢翻在地上道：“小蛮，想做皇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