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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论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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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朝会结束并不代表皇帝就可以下班了,事实上,作为一国之君根本就没有休息与工作之分,只要清醒就需要操劳。
  咸阳宫,安贞殿。
  此殿名取自“安贞之吉,应地无疆。”之意,自秦武王起就是历代秦君办公之所。
  案几之后,秦胡亥正襟危坐,女御妫宓垂拱侍立在侧。
  此刻皇帝正在与三公论政。
  所谓论政类似于后世的论文答辩,由几位众臣问询新君一些如何治国的问题,新君要说出自己的想法,三公加以斧正,算是定下如何执政的基本方针。
  秦以法家治国,这一点是毋庸置疑,不可更改的,所以论政也就是三公要教诲新君以法治国的基本操作要领。
  “……明主之所道制其臣者,二柄而已矣,二柄者,德、刑也......杀戮之谓刑,庆赏之谓德......”
  作为当世法家执牛耳者,论政于君主这份职责李斯当仁不让,右丞相冯去疾,御史大夫冯劫不过是例行公事前来凑数而已。
  开口就剽窃了韩非的政治观点,李斯也算是传统的读书人了,不能叫偷的。
  大棒加萝卜的手段在后世人看来多少有些烂俗,毕竟这么浅显的道理谁都知道,只可惜知道归知道,会用的人,用的得心应手的人还是寥寥无几的,就像都知道出地球要使用航天飞机,但知道怎么操作的就凤毛麟角了。
  秦胡亥听的很认真,时不时地点点头,就差叮嘱一旁的妫宓帮着记笔记了。
  好学生的人设让李斯对秦胡亥的感官又提升了一个层次,他满意地看了一眼皇帝,继续说道:“陛下可知为君之道,何者为重?才乎?德乎?非也,人君者,所以天下敬畏也,皆势也!势位之足恃,贤智不足慕。”
  李斯的这一观点倒是引起了秦胡亥的疑虑,他问道:“古之君主有尧舜之贤,亦有桀纣之恶,若论势,岂非桀纣不如尧舜?寡人以为,君主之势,事在人为,贤者用之天下治,不肖者用之则天下乱,怎可一概而论。”
  “陛下此言差矣。”李斯摇了摇头反驳道:“尧舜之贤君,桀纣之暴君,千年不遇其一,怎能以偏概全,臣所言势者,受益之中庸守成之君,若势无用,桀纣何以乱天下?与势同用者当为法也,抱法处势则治,背法去势则乱。”
  见秦胡亥先是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继而深以为然的表情,李斯慰然一笑,说道:“帝王之具,法、势、术三者尔,一民之轨,莫如法,宪令著于官府,刑罚必于民心,所以商君之时编著法令之图籍,设之于官府,而布之于百姓,使民之好歹,不敢乱也。”
  李斯的话有一定的道理,但并不能被秦胡亥完全所接受,不可否认,法令制定的标杆要比仁德那种模糊不清的界限要强得多,有错没错,好人坏人,凭借是否触及法令就可一目了然,而有没有德行这玩意儿就不好判断了。
  但是秦法不同于后世的法治,虽说都是执政者制定的,本质上也都是服务于统治阶级,但后世法治更像是有着一道枷锁,可以允许庶民在条条框框之内与统治阶级商议妥协,争取利益,这也是法律繁多而不觉得压迫的原因,它不公平,但做到了相对的公正。
  而秦法就少了人性化的思考,本质上统治者把黔首们都当做没有思考的npc,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没有什么黑白对错,一切判断都按竹牍上那一排排小篆来行事,这也是山东遗民认为秦法苛刻的根本结症,享受了几百年古典文明的礼乐熏陶,突然变了生活处事的方式方法,任谁也无法接受。
  好比儿子包庇父亲犯下的罪行,一诺千金的游侠为恩主手刃仇敌,这种事在山东可是被人们交口称赞的,前者为孝,后者为义。
  然而这些在秦法面前一概无用,包庇就是犯罪,既然杀人哪还问什么缘由。
  初继承皇帝位,秦胡亥没有置疑李斯的本钱,他虽心里不认可,但不能宣之于口,大放厥词地去质疑反驳,只是开口委婉地说道:“既然刑罚布于民而用于民,是否要因民而异?辅之以教化,使民皆知法懂法之善,而自行遵守,非强压于人?”
  “非也。”李斯摇了摇头道:“商君有言:‘圣王者不贵义而贵法,法必明,令必行,则已矣。’法令者,既明必行,出于君手,岂可因民而改?人性本恶也,见帛而思金,见色而思淫,见利而忘义,见势而忘本,如此,又何来教化?假使民可以礼仪而束之,缘何宗周令不出王幾?鲁以德治,三桓克上,齐行仁义,妫代吕姜,是以,民不可教也!唯以法而缚之,约其行,限其业,劳其身,夺其志,如此,民皆畏于法而弗敢生乱,天下大治也!”
  “如此说来。”秦胡亥疑虑地问道:“治国当不得行仁政?”
  “陛下所言甚是。”李斯言之切切地说道:“观山东之国所以亡于秦,皆因不尊法而烂行仁义也,慈则不忍,惠则好施,所谓严家无悍虏,慈母有败子。”
  “左相之说,胡亥已然明了。”秦胡亥点点头道:“只是不知当为国君,应如何行事?”
  “当操掌二柄,以术而计臣民。”李斯一字一顿地说道:“昔者,宋之子罕谓宋君曰:‘庆赏赐予者,民之所好也,君自行之;诛罚杀戮者,民之所恶也,臣访当之。’宋君愚昧,喜而曰诺,于是出威令,诛大臣皆子罕也。于是大臣畏之,细民归之。处期年,子罕杀宋君而夺政。宋君何以覆于臣下?皆因使二柄放之,与臣讲义之,怀柔以仁之。”
  这话说的没错,也是法家君主的精髓所在,不过通过臣子口中而出,教授于君主,仅凭这一点,就不由得秦胡亥对李斯高看一眼。
  就像马基雅维利在其著作《君主论》中所说的那样:“如果你察觉到大臣考虑问题,考虑他利益多于考虑你的利益,这说明他的一切行动都在追求自己的利益,那么这样的人绝对不会是一个良臣,你绝不能够信任他。因为,当一个人手中操持着他人的国家的时候,就不能只想着自己,而应该总想着君主,而且不会去关心那些与君主无关的事。”
  篡位三人众除了秦胡亥以外,李斯与赵高是不同的,赵高没有底线和原则,只为了通过自己的学生当皇帝而攫取最高权力,而李斯则还有着其政治理想,就是通过言传身教为大秦培养一个合格的法家之君。
  “寡人愚。”秦胡亥道:“如左相所言,君臣之间当无有信任,亲厚,仁爱,孟轲有言:‘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倘若寡人以计而算臣下,焉知臣下不以计而谋寡人。”
  “陛下。”见秦胡亥犹豫不解,李斯侃侃而谈地说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世人攘攘,皆为利往,天下之至亲者,莫于父子,然自三代以降,子弑父而夺其政者,比比皆是,父杀子而谋其利者,不知凡几,是故,父子亦以用计算之心相待,况无骨肉之亲也?以史为鉴,国君之患在于信人,信人,则制于人。”
  秦胡亥心中不由得一阵苦涩,当真是一朝为君一世孤寡,李斯说的并不是夸大其词,远的不说,先君始皇帝就同时遭遇了最仪仗的大臣、最信赖的心腹、最宠爱的儿子三人的联合背叛。
  为了利益而不惜背叛所有,这种事自人类诞生文明以来就一直都在不断地上演。
  君主当真是要没得感情。
  见秦胡亥若有所思,李斯则继续提点道:“臣闻陛下自沙丘起,谋事多问计于皇后,臣以为不妥。”
  “南姬为寡人发妻,寡人知其心。”秦胡亥辩白道:“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陛下。”李斯摇了摇头,他道:“昔者,祭仲专郑,郑伯患之,使其婿雍纠杀之,雍姬知之,谓其母曰:‘父与夫孰亲?’其母曰:‘人尽夫也,父一而已,胡可比也?’,丈夫年五十而好色未解,妇人年三十而美色衰矣,如此何来恩爱也?假使陛下以嫡子为储,而皇后年长而失宠于陛前,为保其子之位何惜扼昧鸩毒也?”
  李斯后面的话秦胡亥没心思在听下去了,见夜已深,论政许久的三公依次告退了出去,大殿之上只剩下皇帝孤零零地一个人仍端坐于案几后。
  “以妻之近与子之亲而犹不可信,则其余无可信者矣!”
  这是李斯临走时留给秦胡亥告诫和用来思考的一句话。
  法家学说,完全着眼于人性之恶,将所有矛盾点无限地放大百倍加以分析,周礼中所标榜的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在法家之士看来何其愚昧无知,人性当真如此?没有一点光辉吗?
  这一点秦胡亥是不信的,他相信真善美是存在的,可能人性并没有那么好,但也绝对没那么坏。
  不过这一切都是来自于前世那个普通人对事务的认知,平民百姓所经历的、知道的远不能和统治者相比拟。
  而自己所附身的少公子年岁本就不大,且自幼生长于温室之中,与其兄长相比更像是被父亲宠坏了的熊孩子,也正因如此才会被信任有加的师傅赵高玩于鼓掌,最终命丧望夷宫。
  后事诸葛亮的事谁都会做,只要翻开史书,那里面清晰地描绘出谁善谁恶谁忠谁奸,然而史书不过是胜利者用来的炫耀功绩的宣传单罢了,站在不同的角度,汗牛充栋的浩瀚典籍犹如万花筒一般。
  一厢情愿的君主大多数都死无葬身之地,而多疑善变的君主往往得以善终,这与治国才能无关,不过是人君自保之术罢了。
  正头疼着,内侍景夫捏手捏脚进了安贞殿。
  “陛下,邯郸隗侯请见。”
  隗状?他来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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