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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曜醒来时天色已经破晓，一日的劳累和身上的伤痕让他脑子充满了气，混混沌沌不止今夕何夕，隔着窗子看到已经人声熙攘的街道也不着急，甚至捂了被子翻身便想要继续与周公下棋。
万幸的是街道外的一声叫卖把他叫清醒了：“又大又甜的糖葫芦哎！哎哎哎这位夫人不给您家小少爷买根糖葫芦么，我这糖葫芦……”
小少爷？
谁家的小少爷，我们中长县可没几个能叫小少爷的，除了城西那家富户，也就只有官差姥爷家了吧，但是我们这刘县令家不是只有两个小姐么？
说到贵里贵气的小少爷，最近看到的也就那个穿黑衣服的，虽然他好像自个以为伪装得当，但是那副娇生惯养的气势，就算是换了麻布衣服，怕也会被人一眼就认出来。
嗯，小少爷？！等等！早上了？！
又脸朝下地半会了周公半晌，夏曜总算是醒了神，大惊失色地一掀衣服跳下了床榻，一边抬手开始挽发一边心急火燎地向门外赶：“爹？！娘？！哎这都什么时辰了，我不会已经错过之前说好的马车了罢？！您们怎么也不喊我一声啊！”
大堂内夏母端着茶碗，对着自己衣服都还没穿好就开始向外冲的宝贝儿子重重哼了一声：
“是谁昨个把自己弄得一身伤还不肯和我们说清楚的？今个倒是倒是会嚷嚷了啊。我和你说夏二，要不是因为这次苏芳家的忙还真得急着必须跑，我不把你苟在家里念上个十天半个月，我就不姓梁！”
“或者说要不这次还是不要去了，不就是那么点银子，我们攒攒总会有的……”
眼看着夏母自说自话就要把自己绕进去，夏曜不敢再多话，提了先前便整备好放在了大堂的包裹转身便跑：“娘！我出去了啊！啊！爹那边您帮我念一声，回来的时候我会帮您买上些太梁那边的脂粉衣裳的！”
“你先不吃一口饭么？曜儿？！”
等到夏母转过头，自家的儿子已经跑得没了影子。看着空荡荡的大堂，她倒也不奇怪，只是揉了揉眉，重重叹了口气：“真是，急急躁躁什么，马车又不会跑了。”
中长县的驿站设在村子的北边，不远处就是山头，因正逢采茶时节，来来往往的也不缺人。夏曜扯着包裹赶到时，约好的马车旁已经站了一圈同乘的，正在嗑着瓜子闲聊。
站在最外圈的似乎是个书生，一身青色的长衫打扮，捆着布巾背着箱笼，拿着一本书念念有词。就站在书生旁边的是两个侠客打扮的少年，一个腰间别了剑，一个背上背了刀，手里都托着一勺的瓜子正在边笑边嗑。而两个侠客对面，则是站着一个姑娘……嗯？苏芳？！
这下夏曜是真的吃了一惊，跑过去的步子都慢了半拍。但那黄杉的姑娘却仿佛在他身上安了眼睛，他才走近，便欣喜地抬起了头：“夏二哥！”
“苏芳……你不是托我去太梁捎东西么？怎么也在这去太梁的马车里？”
夏曜深吸一口气，笑容有些勉强。
其实他也不是真不知道这姑娘对他的心思，奈何实在是没有眼缘。再加上苏芳和他也算得上是一个村里头一块长大的人，一想到这姑娘连他几岁穿着穿裆裤爬树，几岁因为逞能丢脸摔河里都清楚，他就实在没有办法心动。
而且这次他还想着要借她捎东西的借口去太梁，万一苏芳撤了这忙，他回家就完了。
“不不不，夏二哥，这个忙还是要你帮的！”
眼看着夏曜的神色低沉下去，苏芳瞪大了眼睛连连摆手：
“我这次不是去太梁，是去太梁前面的那个村，就那个留墟村。我姐姐嫁去那边了，前不久寄了信来家里，说是最近采茶季，家里几乎都没人，她一个人很寂寞，想要我去她家住上一阵。”
听到苏芳这么说，夏曜才收了快要跳出来的心，对着苏芳扯了嘴角偏头苦笑：
“好了，看来你也看出来我又是自个惹了祸，需要你帮忙了。我这次就坦白了那么说，所以希望你不要骗我，真是太梁有东西要买么？”
“是。”
苏芳眨了眨眼睛，垂下头微微笑了笑：“还是先前说好的东西，我想要芙蓉坊那儿的芙蓉钗。先前我就从别人那儿听说了，说是那边的芙蓉钗不但雕得好看，还灵验，带了以后能保心想事成，感情圆满。”
“嗯，一个芙蓉钗。”
夏曜摸了摸鼻子笑：“就那么一点东西我可不好意思，放在手里跟没有似的。这次我回来一定会给你再带些别的小玩意，我记得你从小就喜欢帕子，那芙蓉坊的刺绣也很有名，到时候我给你挑几块帕子选几个手镯，再带几箱小糕点回来。”
夏曜又和苏芳笑着闹了几句，这马车周围的人才算是陆陆续续齐了，赶车的车夫老远地扯着嗓子喊：
“去太梁的啊去太梁的，都给我去马车边上啊！”见人都开始忍不住往上爬了，才扯下了脖子上的汗巾，转头进了一旁的凉棚。
那车夫进去也不久，没一盏茶的时间，便又探了出来。
只是进去时只有一人，出来时却不再只是独个，身后还林林总总跟着数十人。走在最前面最打眼的，正是在今日早晨当了夏曜的醒梦茶的黑衣小少爷。
夏曜站在不远处，听不清他们在谈什么，只能靠着神态和口型依稀猜出车夫应当是在恭维那黑衣少年身侧的男子。但还没等夏曜打量几眼这似乎是人群头领的黄杉人，黄杉人便犹如感应一般地转过了头，望向了他那边，对他笑了笑。
看模样倒像是个实诚人，剑眉星目，笑的时候眼里像是衔了春水，粼粼的波光都要从中泛出。
只是笑得我就有点不知所措。
夏曜一个激灵，没理会不远处笑得岁月静好的黄杉人，转身扶着苏芳上了马车。
中长县到太梁必经山路，其间要穿过至少三座高山，一座是渺山，一座是夜明山，一座是邱明山。
这三座山中夜明山最大，虽然名之夜明，但是名不符其实，除了正午时分都黑得怕人。邱明山其次，原先也和夜明山一般无几人居住采集，直到清明白茶出世才有所好转。而渺山，是这三座山之中与中长县接壤，也最小的一座。
渺山不大，这次搭乘的马车是用了仙人所赐符咒的马车，不用半日便可略过，这次前往太梁最需要让人担心的还是夜明山。只是……
夏曜向身旁挪了一挪，目光装作无意地略过身后，扫过那十几个以黄杉人为首的黑衣人。
这次有这帮子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人在，结果倒是难以预料。先前看那小少爷便是会武的，这次的这个黄杉人则是肉眼望去便知更甚一筹，像是习惯了统率的大人物，怕不是个大家门派的弟子就是哪家军门的校尉将军。
似乎是察觉到了夏曜的目光，黄杉人又转过了头，对他笑了笑。而且这次不同先前，黄杉人直接站起了身，向着他直直走了过来。
“这位公子……不知贵姓？”
看到黄杉人凑了过来，夏曜身边的人便像是收到了什么暗示一般，三两下便散了开来。黄杉人不费吹灰之力便找到了夏曜身侧的位置，施施然坐下笑着打起了招呼。
“免贵姓夏。”夏曜看了看不远处有些担忧地望着他的苏芳，递去了一个安抚的眼神，转头回应了对方的回话。
“夏公子，或者说，我可以叫你夏兄弟么？”
黄杉人似乎没察觉到身旁人对自己的距离，依然言语温和地套着近乎：“在下孙铭，是中州横佗七截门的弟子，这次奉师门之命带门下师兄弟出来完成课业，路过中长县。”
说完，黄杉人指了指身后抱肩闭目的韩傲小少爷，笑道：“昨日收到师弟的飞信，说是小兄弟你帮了他很大的忙，此次便特地前来拜谢。”
帮了忙？夏曜怔了怔，总算是有些撸清楚了脉络和现状：“你们说的伐狼，不会就是那城北客栈里那两个变态吧？一个灰发，一个斗笠打扮的青年人。”
“是。”
孙铭点了点头：“这次会有单狼出没在这人世附近是我们的疏忽，只是我们师门原先收到的消息是邱明山出现单狼……”
“所以也不清楚中长县是怎么回事？”夏曜挑了挑眉：“你们这说法倒是的确是大派。”
“是我们的过错。”孙铭承认地坦然：“所以我才更想要知道夏小兄弟你知道的东西，只有直视疏漏的东西，勇将弥补，才不会让旧错再犯。只是不知道夏小兄弟到底是方便还是不方便？”
这种态度倒是的确让人讨厌不起来。
夏曜摸了摸挂在身侧的刀，沉思片刻道：
“其实我大多知道的事，你师弟应当也有所知晓。听你的口气，他像是当时就在暗处，那么也许看到的东西比我还多。毕竟当时事态紧急，我因为慌张，很多东西便会下意识略过。不过要说距离一类，一些也许只有更接近才能知道细节的东西，倒是的确可以回想看看，有没有什么新的线索。”
“就是这些便可以了。”孙铭弯了弯嘴角：“接下去我来问，你来答可好？作为报答，我可以帮你一个忙，在我限度里面的，任何一个不违背道义的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