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司 七

　　“达夏尔，你这个畜生，猪狗不如的东西，暴发户，投机犯，背信弃义，背叛神明的败类……”
　　被侍卫们压压制，跪地上的阿布拉瓦须嘴里不间断地大声咒骂着，站在一边的大祭司达夏尔两手背在身后，静静地看着他。
　　这种状态持续了将近半个小时，身材臃肿的阿布拉瓦须终于体力不支，大口喘着粗气，
　　“你这个……呼——呼——混账……老贼……呼——呼——狗东西……”
　　“阿布拉瓦须。这位瑟努祭司，是神牛匹斯的殿前，由我亲自恩许，你女儿受神明所认可的丈夫。”
　　“我呸！”
　　阿布拉瓦须仰起头，翻着眼睛看着达夏尔，把一大口不知道什么东西啐到了对方洁白长袍上。
　　身旁的侍卫立刻抬手要用弯刀敲他的后脑，达夏尔抬起一只手，
　　“慢着，我需要他清醒。”
　　“是。”
　　“达夏尔，你这个……狗贼，你也就趁着现——”
　　阿布拉瓦须气喘吁吁地把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他看见了瑟努手里举着的玫瑰花苞，心里立刻明白过来，一切都完了。
　　他头垂了下去，不再开口。
　　这一切达夏尔都看在眼里，
　　“好了，把他拉下去吧，剩下的事情只有法老大人本人能够决定，我的职责到此为止了。”
　　“是。”
　　侍卫们干脆的应答让瑟努深深的感到，眼前的这些人，就算按照大祭司的说法，确实是法老大人替他安排的侍卫，而且大祭司本人也口口声声地宣扬着那个来自异邦的法老权威超过自己。
　　但事实上，至少在眼前的这个地方，这件事上，真相并不尽然。
　　而这种“不尽然”，在此刻的神国到底到了什么样的程度，到了什么样的范围，光是想象就让他不寒而栗。
　　“大祭司大人……”
　　“嗯？”
　　“神明在上，能够得到您的帮助实在是无上的荣耀，但时辰已晚，再继续打扰您恐怕……”
　　“胡说八道，我们还有很多的事情需要商议，你连这个园子都没有走完一圈。”
　　“可是……”
　　“瑟努祭司，想必你非常清楚我国的信仰现在所面临的危机。”
　　达夏尔根本没有给他申辩的机会，自顾自地转过身去，开始沿着花园里的小径向深处走去，瑟努看了一眼四周。
　　这里至少有八个……不，十四个侍卫，似乎每一个都在看着他。
　　他抿起嘴唇，无声地叹一口气，跟了上去，
　　“是的，大祭司大人。”
　　“是嘛，说说看，你看到什么了？”
　　“呃……信徒并没有变少，目前的话。但是贡品的种类和质量都在恶化，而且人们哪怕在圣所的高墙之内也会毫无顾忌地相互谈论那些异教的神明。”
　　“你很敏锐，瑟努祭司，对于这个年龄而言，是件好事。”
　　“谢谢您。”
　　“关于信徒的告解呢，你有没有听到过什么有关的——值得注意的事情？”
　　“呃……人们的告解和询问越来越实际，越来越物质，我上任的时候关于侍奉神明的问题很多，但这些年明显减少了，更多的是如何赚钱如何致富。”
　　“很好，对于这些事情，瑟努祭司你本人的看法如何？”
　　大祭司的步伐步速都比瑟努预计得要快，他突然注意到自己已经被对方拉开了七八步的距离，他慌忙赶上去，
　　“啊——我觉得这并不是问题，多年的通商导致大量的财富流入神国，人们开始意识到富裕的好处，开始奋发努力，这种气氛对于神国的强大非常有好处。”
　　“对于神国而言是这样，那么对于神明而言呢？”
　　“神明在上，只要人们依然选择向神殿请求问题的答案，依然选择相信神殿的权威，我认为神明也不会介意的。”
　　“但是对于祭司团而言，收受的贡品是在实质性的减少，这又如何处理。”
　　“但富裕的国民会向国库缴纳更多的税金，这些钱财最终会与祭司团的收入合流，本来法老大人的拨款才是神殿收入的主体，祭典当中大部分的贡品也是来自于国库。”
　　达夏尔突然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看着瑟努，嘴角微微收紧，眼睛眯起来，眼神里有一种微妙的兴奋。
　　瑟努背后一凉，很快意识到他不应该知道神殿的财务信息，他的职务属于日常的事务，那些东西他根本不会接触到。
　　大祭司连环炮一般的问话让他根本没有留心思考那些事情余地。
　　达夏尔把头回正，开始继续向前，他已经到了内殿的深处，再往前就是大祭司的私宅了。
　　“阿布拉瓦须大祭司应该在新年之后就会因为叛国谋反而被处死，他全家都会被卖成奴隶，现在已经被全部关押起来了，你要救你的夫人就赶快开始准备钱吧。祭司家的女孩们总是会让很多人心动。”
　　“……”
　　瑟努被这个消息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今晚这一切都进行得实在太快了，他完全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他慌忙想跟上去，结果两旁的侍卫立刻举刀拦住了他。
　　“我累了，你回去吧。神明在上，晚安，瑟努祭司。”
　　达夏尔头也不回地说道。
　　“神，神明在上，晚安，大祭司大人。”
　　瑟努躬身行礼，倒退着向后，直到内殿的走廊从视线里消失。
　　从神殿里出来，他首先去了白城内用来关押重要犯人的大牢，向守卫表明了自己想要探望阿布拉瓦须祭司家人的意愿之后，对方的答案让他再一次大吃一惊。
　　“这里没有你说的人。”
　　“什么？你确定吗？阿布拉瓦须大祭司的家眷，应该是今天刚刚关进来的。”
　　“确实没有，祭司大人，我向豺狼神起誓，您口中的那些人从未来过这个地方。”
　　瑟努立刻皱眉，豺狼神是侍卫和狱卒的守护神，也掌管来生，这样誓言对于他们而言非常沉重，轻易不会这么说，但只要说了，便意味着无法违背的承诺。
　　“那白城里还有其他的监狱吗？有没有可能其他的监狱收监了那些人呢？”
　　“报告祭司大人，并没有，神国的囚犯都会送到上域做苦役，没有设置太多监狱的必要，首都更是只有这里一处。”
　　“这样……”
　　“是，祭司大人，您还有什么别的问题吗？”
　　“呃……如果，如果一个大祭司的女儿被当奴隶卖掉的话，能卖多少钱？”
　　这句话每一个字都像碎陶器碴子割在瑟努的心口，但他还是不得不问，这是他目前必须进行的准备。
　　“大祭司？我们没有遇到过那种事情，但如果是祭司家的女儿，长得好看的，大概能够卖得出一枚‘上好’，如果是大祭司的话，应该至少是这个的十倍吧。”
　　十枚金币。瑟努家的房子只值一枚，所有存款器用加上首饰珠宝，估计不到一枚。
　　他所有的东西里面值得到这个价钱的只有一个。
　　而这个十枚金币的估价还只是一个“至少”。
　　“谢谢。”
　　他有些颤抖地点点头，感谢了守卫的帮助，开始思考，怎么样能够尽快卖掉自己祭司的职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