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司 九

　　“小崽，你人呢？”
　　听到楼下突然传来的熟悉声音，瑟努猛然回过神来，
　　“欧卡？”
　　他三两步下楼，一眼就看到了自家已经失踪了两天的阿嬷。
　　三十后半的女人穿着一身难掩曲线的灰白长袍，碎发，柳叶眉，细长的眼睛现在因为疲惫而显得有些晦暗，
　　“小崽，”她看一眼瑟努，眯起了眼睛，“怎么回事？”
　　“阿布拉瓦须被抓了，赫芭被牵连，马上要被卖了当奴隶，我正在想办法筹钱……欧卡，你知道不知道有谁愿意买我祭司的职位？”
　　欧卡抱着肩膀，先是一愣，
　　“谁跟你说的。”
　　“达夏尔大祭司。”
　　又是一愣。
　　“那你怎么没事？”
　　“嗯？”
　　“你看到你老婆在牢里了？”
　　“没，但是……”
　　“神殿外张了榜，公布了阿布拉瓦须的罪状了？他可是亚努神的主祭，白城五大祭司之一。他要是全家被抄不可能不声不响，光是其他几个大祭司就不会袖手旁观，你那个匹斯神殿也有主祭大祭司，你听到什么风声了？”
　　“我……什么都没有。”
　　瑟努这一下明白过来了，事情可能跟达夏尔所说的根本不一样。
　　但这样一来问题就复杂了。
　　“小崽，你真的爱那个女孩吗？那个别人给你安排的老婆。”
　　欧卡的眼神凌厉了起来，直勾勾地盯着瑟努。
　　“她是我的选择。”
　　毫不犹豫的回答。
　　欧卡听到这话，挠了挠自己浓密的短发，压着眉毛说道，
　　“你可想清楚了，我说的不是你们两个能够在一块卿卿我我那种，而是一起流亡，逃难，你会为了那个女孩付出双倍的代价，甚至把自己和自己所爱的其他人全都逼上绝路。就算是那样，你也要跟她在一起？”
　　瑟努想了想，
　　“你照顾得好自己。”
　　欧卡向前一步，眼神更加激进，
　　“那大崽呢，如果有一天你会为了这个女孩跟你的哥哥站到对立的两面，你也要跟赫芭在一起？”
　　“欧卡，你到底知道些什么？为什么要这么问？哥哥怎么了？”
　　欧卡皱了皱眉，
　　“大崽这两天没回来？”
　　“没……应该没有，我在神殿里的时间太长了，不太确定，但是赫芭没有提到过，应该没有吧。我哥哥怎么了，你知道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吗？”
　　欧双手抱胸，卡目光向下，移向地面，用耳语一般的小声嘟囔道，
　　“不对啊……阿奇……小姑娘……”
　　“欧卡，”瑟努两步来到阿嬷身前，双手扶住她的上臂，“到底怎么回事，你到底知道些什么？这不是玩猜谜的时候，赫芭到处都找不到，你现在突然失踪了两天，一回来又跟我说哥哥可能出了事，我需要一个答案。”
　　欧卡看到一向温吞被动的瑟努如此认真的眼神，突然面露笑意。她抬起肩膀，把瑟努的手挣开，挠着后脑勺往屋里走去，
　　“好饿啊……家里有吃的吗？冷罐里有啥？你们小两口这两天不会是挨饿熬着的吧。”
　　“欧卡。”
　　“瑟努，”欧卡停身回头，“这件事必须你自己出头，自己解决，谁也帮不了你。我知道的东西对你没有任何用处，告诉你了也只是白白增加你的负担。你需要解决自己问题的所有东西都已经在你的手里了。”
　　“可是……”瑟努还想说点什么，但稍稍犹豫之后，“冷罐里可能有赫芭做的羊肉，昨天晚上的，不知道还能不能吃，面包也在，你自己去翻吧。”
　　“可以可以，小崽子们趁我不在吃香喝辣，挺开心嘛。”
　　欧卡这么说着，哼着不知道哪里听来的陌生小调，转身进了房里，留下瑟努一个人在餐厅。
　　窗外月明星稀，乌雀不鸣，餐厅里一人，一桌，一烛，一星火光，直至天明。
　　第二天一早，瑟努没有去匹斯神殿进行雷火之仪，而是在天亮之后径直去了神殿区的最深处，阿蒙大祭司达夏尔的行馆。
　　出门的时候一向贪睡的阿嬷破天荒地起了个早床，给他准备了一些食物，但还没等到瑟努开口道谢，欧卡又上楼去睡回笼觉去了。
　　到了行馆门口，侍卫似乎已经在等他，没有通报就直接让他进去内殿等候。
　　内殿高，阔，深，厅内两列十八根直达天顶的棕榈柱个个都有两人合抱粗细，上面栩栩如生地雕刻着各位神祗的传说故事，密密麻麻，从底座一直排到柱顶的棕榈花冠。
　　达夏尔坐在内殿尽头的高台上，伏案书写。瑟努进门的时候高声通报，他也毫无反应。
　　瑟努见状，心生怯意，他只身来到这个地方，也没有人传话答应，实在是于礼不合。
　　他扭过身去，问身旁内殿的守门侍卫，也是个南境人，穿着承天军的制服，
　　“大祭司是不是在忙，我来的是不是不是时候？要不我出去大门外等着吧，你们等到大祭司大人闲下来，有空了之后，你们再传唤我就行，我就在门口。”
　　“大祭司大人正在等待瑟努大人的拜访，您不必多礼，但进无妨。”
　　“可是……”
　　“瑟努大人不必多礼，但进无妨。”
　　“唉。”
　　瑟努叹一口气，摸着自己的胸口，深呼吸几次之后，进了内殿。
　　空旷的大厅里瑟努的脚步声显得格外地响亮，他走了两步就又觉得不妥，停了下来，伸头又想问门外的侍卫，但侍卫此时正目光如炬地看远处，忠诚地执行着自己的职责。
　　瑟努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继续向里。
　　从门口到达夏尔面前，瑟努走走停停，花了大约半个小时，他刚刚到大祭司办公的高台之下，门外便传来侍卫的声音，
　　“沙卡拉使团，特使求见——”
　　达夏尔头也不抬，
　　“传进来。”
　　瑟努这一下慌了，他慌忙向殿外跑去，但刚刚没跑两步，却听见身后达夏尔的声音，
　　“慢。”
　　“嗯？”
　　“神明在上，瑟努祭司，你不用急着离开。”
　　“可是，我——”
　　“神明在上，上来吧，这个台子很大。”
　　“神明在上，大祭司大人，我——”
　　“还是说你想回家了？我不介意。”
　　瑟努垂下头来，一句，“遵命。”走上了大祭司办公的高台，站在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