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1——
　　乌鸦在低空盘旋，警惕地落在尸体附件的枯树枝上嘎嘎叫着，似在叫嚷着让围观的人们赶紧离开。
　　这些山寺和尚听说是自愿给刘小兰念诵超度经文。
　　围观的群众对不流血的死尸毫无兴趣，只是超度死人这事过于罕见。
　　按佛派传统来预测，刘小兰的灵魂将会进入地狱继续受苦，超度则可以净化她生前所作坏事，免得沦为恶鬼。
　　虚墨倚靠在树干上观察着那些香烛，内心五味杂陈。
　　在刘小兰死的第二天，她食欲全无，睡眠不足。
　　按规矩来说，尸体要由其家属认领，然而古怪的是，朱朗失踪了，家门紧锁，故而处理尸体的事变得棘手。
　　经历了这种事后，她对朱朗还未付的那七十五文已无兴趣，本来到了下午，当尸体有了异味她就该离开村子，但是村民们的一些话让她又犹豫起来。
　　村民们说如果再过一天朱朗还没出现，刘小兰的尸体就只能随地掩埋，墓碑和棺材都不便宜，不会有人替她购买，这样一来她就成了无碑的死人，也就是所谓的‘孤魂野鬼’。
　　这只是一种迷信说法，但让虚墨很不自在，刘小兰不论如何也不该被这么对待，因此虚墨有了去寻找朱朗的动机。
　　【试试吧，如果实在不在那只能算了。】前往朱朗家的路上，她思索着可以给刘小兰做个简单的墓碑。
　　朱朗的屋子在村口，村口那看门的老头儿见人就说妖怪去死，真不知道他一大把年纪怎么还有这么大的劲。
　　虚墨在屋子附近大体走了一圈，大门紧锁，里面也没动静，看上去是出远门了。
　　畜栏里本还有一只驴子也消失——有村民说大早上似乎看见他骑着溜了。
　　这点虚墨怀疑，那驴还没成年，骑着实在牵强。
　　最后她决定再试一下，摘下面具，凝聚法力，一股紫黑气息从她体内渲涌而出，她双颚牙齿变尖发出骨响，瞳目色变，一些墨黑色虎皮纹也从皮肤表面爬了出来，下眼眶更是映出鲜红轮廓。
　　妖化后，伏灵师的感知能力会得到大幅提升，但想要维持这个形态则需要不断燃烧法力，若非紧急战斗必不会使用，现在想来，这还是她第一次为这种事妖化。
　　接着她迅速发现屋中弥漫着一股怪异的恶臭、腐烂味
　　至于畜栏那边，则有血味在上面弥留，草棚之中她甚至还发现了一些难以察觉的血迹…
　　侧着耳紧贴木门，听到一股奇怪的动静，尖锐、密集…
　　总之可以确定，屋内不正常。
　　停止妖化、恢复人样，她重新把獠牙面罩扣上，以这模样一直出现，万一被村民偶然撞见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用力再敲了敲屋门，仍然无人回应，几次尝试结束，她一咬牙，抬腿将门用力一踹。
　　轰——大门敞开，阳光重新射入屋内，将屋内吱吱叫的鼠群驱散。
　　眼前一幕惊地她瞪大双眼。
　　屋内遍地鲜血，朱朗的尸体躺在干枯的血泊之中，他的肚子被挖开，内脏外泄，那头颅上更是插着一把匕首。
　　从专业角度来看他是死于割喉，后面其他伤口则是凶手故意为之，谁会和他有这么大的仇恨…
　　虚墨心里再清楚不过了。
　　她想踏进去再好好观察推测死亡时间，但最终放弃——这种事情与她无关，破案就交给村子吧。
　　——2——
　　检验结果当天就出来，赵家给了一个说法-朱朗夜里家中入贼，纠缠殴打之后不幸被杀，希望村民们加强警戒。
　　这可糊弄不了虚墨，贼根本没必要对尸体这么亵渎，而且屋内钱并没有少，说不过去。
　　她越发感觉村里弥漫着死亡的味道，黑暗，阴森。
　　趁着夜色，当她准备离开时，偶然看见了奇怪一幕——村后小山丘上竟出现了一抹火光。
　　山上有小寺，烛火夜间燃烧不是怪事，但好奇的虚墨多看了几眼，判断出有人影在那边活动。
　　出于好奇，她准备过去看看。
　　——3——
　　“少爷，这么做的话，被老爷知道了可就惨了。”仆人费力地挖着土，旁边摆着一棺木。
　　“废话，你当我爹傻，他全都知道，只是睁只眼闭只眼。”赵清风一身素衣发号施令“加紧干，葬了以后不许跟任何提起这件事，知道没有？”
　　一个声音忽然从黑暗中传来“你在墓碑上准备写什么？爱人刘小兰之墓？”
　　深夜干活本就心虚，赵家仆人一个哆嗦，铁锹脱手砸了脚背，一阵痛叫。
　　赵清风看着虚墨从黑暗中走入火光内，诧异之后咬牙切齿。
　　她弯腰捡起铁锹，递给身边的仆人，沉重地扫了眼坟墓和棺材，双手环抱“放心，这事我不会说出去，我很快就会离开这里，并且这辈子都不会再来你们这儿。”
　　“你叫虚墨。”赵清风擦汗道“也许我应该给你刻一个墓碑。”
　　“感激不尽。”她轻笑一声“从来没人给我们收尸，伏灵师往往会死得很难看，说不定我马上就要被哪个恶鬼给撕碎了——话说，你看上去没有被杖刑啊。”
　　他不想和女妖斗嘴皮子，从而看向棺木把手搭上去“她命不该绝，如果你当时听我的，情况就会好很多。”
　　“是你父亲判了她死刑。”
　　赵清风瞪向她“因为他只能这么做，而你不一样，你有选择的余地。”
　　“这么说，朱朗也是你杀的？”
　　“哈，那家伙？”赵清风懊恼地摇头“我希望是我亲手杀的，但那样只会脏了我的手，他必然会成为孤魂野鬼，死后也不会有人给他超度。”
　　“你不光派了人杀死朱朗，还暗自请了和尚给刘小兰超度。”她叹了口气“两条人命就这么没了。”
　　“所以你想说什么，表达愧疚嘛？”
　　“我很遗憾。”
　　“伏灵师，我告诉你，本来按我的计划，只要给朱朗一笔钱，他就会很乐意离开村子远走高飞，而后刘小兰就成了寡妇，这样按规矩，三年之后她就有条件入赵家当妾，但是因为你的存在，现在什么都没了。”
　　虚墨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仆人们继续挖着坟。
　　良久之后，她才开口“那这么说，你最想杀的人其实是我，而不是他。”
　　赵清风抿着嘴，转移话题“墓碑我准备立个无字的，总比没有好。”他接下来的话只有自己能听见“这就是你所谓的‘真相’，满意了？”
　　“你可以绘个上古符文在上面，对于邪魔之类还有一定的威慑作用。”虚墨心怀愧疚地解释道“圣洁场所经常用到的那种。”
　　赵清风冷笑“你觉得我会什么上古符文？”
　　“我可以帮忙绘制。”她摊手“算是…弥补一下什么？”
　　坟坑已经挖完，仆人们停了下手，面面相觑。
　　赵清风看着那块无字的石碑，短暂思索，便让仆人把凿子与小锤递给虚墨“尽量快点，我们在晨露之前就要离开。”他语气平和了很多，脸上更多的是一种无奈。
　　虚墨点了下头，接过工具，来到石碑前蹲下，开始作业。
　　仆人和赵公子也没事干，围在她身后观看。
　　时间流逝，在符文快刻好时天空已有浅色光晕“我还是想知道，朱朗对于刘小兰被处死是有什么看法，我认为他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我不知道，但也许你可以帮我问问？”
　　“你说什么？”她转头疑问，一下子就见那铲头直砸过来。
　　重击之后，天旋地转，她双目一黑倒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