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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前一片阴暗处,一名儒衫男子走出,步伐轻便的朝李初一而来。
那是秦明智,李初一颔首致意,顺便抖了抖背上的趴伏熟睡的女子,环境如此嘈杂,想来是哭累了,骂得累了,不然怎会如此酣睡。
女子迷迷糊糊转醒,“我还有事,你在这门口等我吧。”
李初一杏目含泪,水汪汪的一片,哪里还能发现丝毫从前高傲盛气凌人的模样。
李初一也不管那么多,松开手,直接给他放在地上,站在一旁的秦帮主低眉不观,一言不发。
现在这位“公子”毫无神气,模样可怜,李初一无可奈何,自己造的孽,哭着也要受着。
胆大到敢独身跑出来的雪夜公主,此刻感受到自己还未恢复,心里如同乱麻,又是恨意难平,又是不愿放这欺负自己的少年离开,人生十七年,这是第一次出现这种感觉。她如同怨妇一般看着李初一。
下意识的握了握手里的一把铜钱,那几十枚铜钱已经捂的湿漉漉的,一股铜气清晰可闻。
她凤眼直勾勾的看着少年,似乎是在心里咒骂不息,又似乎是不愿少年离开。
在她的认知里,外面的世界是没有好人的,就如同眼前之人一般,所以此时还未恢复,便有些不敢独自离开。
李初一看了她一眼,并未出言想要赶走她,“走吧,去找楼艳艳。”
秦明智没有带着李初一走正门,而是拐进一条无人小巷。
少年如何走,她便紧紧跟着,保持三步的距离。
可是越往巷子里去,便越发昏暗,她自小便怕黑,于是便偷偷快步向前,轻轻拉住少年的衣角。
李初一权当丝毫不知。
“少楼主,这里可以通到百花楼的后门。”
李初一颔首道:“以后叫我少爷,比较好听。”
带路的秦明智神情一怔,
“恩。”
巷子不长,“龙马帮有些生意要和百花门来往,都是我负责的,所以对这颇有些熟悉,少爷说今日要来,我已经安排好了。少爷知道楼门主吗?”
“略有了解,洞庭境的修行者。所以今天我不是来打架的。”
“恩,的确是洞庭境的修行者,不过一般楼门主露脸不多,外人不大了解。少爷切记不可把她看做是同那些青楼女子一般的人儿。”
李初一略有诧异,“哦?”
秦明智今日的话明显比昨日说的多和说的轻松,“少爷知道我的来历。小的年轻时也多流连烟花之地,可从未见过如楼门主那般的人,依小的来看,比公主还要公主。”
“此话怎讲?”
带路的秦明智一五一十的诩诩道来:“关于女人,在小的眼里分为三类。第一种是美艳皮囊,是普世标准,红唇白齿,长腿纤腰,一个眼风就够勾魂夺魄,大多数烟柳之地的姑娘都是这种,小的虽然不喜,但也未能免俗。第二种是糅合反差,最是妙不可言,诸如风尘里养出的书卷香的闺秀,绿林里杀出的清净的小姐,楼门主便是属于前者,小人四十余年,生平仅见,故此说是可有堪比帝王家公主的气质。第三种是便是如庙里菩萨那般的,无论如何,总是低眉善目,那副怜悯显得一切于她皆如大江流水,过眼云烟。”
李初一沉吟揣摩,呵呵一笑:“看来我是捡到宝了,你这寻花问柳的功夫怕是不浅啊。”
前面的秦明智连忙揺首:“年少流连花柳,积攒了些心得。少爷莫要取笑小人了。”
不多时,小巷尽头,再一拐,一扇不起眼的小门小户,只见秦明智上前捡着门耳轻轻搭了三下。
少顷便有一位丫鬟打开了门。
那丫鬟眉目不显,还有些婴儿肥,看见少年被一公子拉着衣服,举止亲昵,不觉瞪大眼睛。
在丫鬟惊讶的神情中,她慌乱松开手,心里扑通扑通的乱跳,就像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般。
李初一走上前,屈指一弹,轻轻赏了个脑瓜崩,小丫鬟立刻捂着额头,眼水汪汪,好不可怜,比之身后这位,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李初一唬她,“还不带路,看什么看!”
看见别人受到刁难,身后这位似乎心情好了些,脸上再无幽怨。
秦明智倒是规矩行礼,“劳烦姑娘引路了。”
婴儿肥的小丫鬟含着泪珠儿,捂着额头,恶狠狠的刮了李初一一眼,而后忿忿不平的走到前面。
不知为何,李初一见到了青楼,那股子不正经便不自觉的钻出来,许是以前在清河城,往那座百花楼里跑得多了。
入眼先是一片幽密竹林,中间流出一个小道,只容一身走过,李初一尽量把拉着的手腕往里来,防止她被那些细小竹枝划破。
身后的这位“公子”注视着自己被拉着的手,这细微举动也看在了眼里,心底挣扎,既想撒开,又不愿撒开,犹豫不决,小道到头,出了竹林。
别有天地,假山亭榭,小潭花树,居然还有一株芭蕉树,长势郁郁葱葱,夜晚的灯火照在叶片上,映出流光。
鹅卵石铺就的小路,走多了青石板的路,此时别有一番风味。
淙淙流水,这里倒是不像是个青楼花巷,更似江南府高门大户的庭园。
许是见惯了雪的世界,此刻的雪梨儿竟是有些痴了,这里和书上描绘的江南真的很像,她愣在原地。李初一索性便放开手,任她站在那里,自己跟着继续前行。
走过一座小石桥,几株牡丹大红大紫,饶是李初一都看得出那几煮牡丹不是凡品。
不远处的柴门轻启,一位质韵不凡,透着书卷气的淑雅女子站在门前,看见人来,浅浅一笑,那股子儒雅的气息让人如沐春风。四周的天地元气也极其平和自然,让人倍感亲切。
李初一在心里暗暗咂舌,看来秦明智所言不虚,这位执掌紫禁城最大烟花柳巷的人,还真是一位奇女子。
女子长发及腰,头上并无装饰,身着一袭典雅贴身长裙,裙边开叉,只到膝间。
媚而不妖,风韵十足。
李初一微微皱眉,心下存有疑惑,这女子身上所穿衣裳,乃是花都款式,大明少有女子如此打扮。
不过旋即释怀,青楼嘛,总是新奇物件多些的。
李初一瞧见那个小丫鬟偷偷跑到女子耳边,小嘴不停努动,眼神不时朝他这来。
用屁股想也知道是在告状,哼,等会走的时候再给你来一下,看你还告不告状了。
秦明智恭敬行礼,“楼门主,这位便是我家少爷,想来和您谈一谈。”
知性女子嫣然一笑,作出欢迎手势“进来吧。”
而后又问:“那位园子里的姑娘?”
李初一摆了摆手,笑答:“不妨事,随她。”
李初一交代一旁的秦明智,“你去看看她,小心点。”
然后便在小丫鬟奶凶奶凶的目光里进了屋子。
屋子里布置典雅,藏书颇多,可是错落有致,不显冗杂。
李初一盘膝坐于蒲团,“晚辈叨扰楼门主了。”
女子跪地而坐,不失优雅,拿起桌子上的紫砂茶壶,斟了一杯茶给李初一。
李初一小心接过,大大方方的道:“晚辈不想扰了门主清净,可是晚辈要做得事,绕不开门主,所以只能上门来找门主了。还望门主见谅。”
李初一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一是自己背着那位走了一路着实有些渴了,而是表达自己的诚意,道明自己并没有对她有所提防。
看着直来直去的少年,女人眼神柔和,“不打扰,公子说吧。”
李初一疑惑不解,这女人的目光也太……慈祥了吧。
“咳,我昨日接下了龙马帮,门主应该知晓了,百花门的买卖与龙马帮不同,但却是几乎垄断着紫禁的青楼行当,晚辈无意想要吞并百花门,只是以后百花门不能与我龙马帮为敌,或者掣肘龙马帮,当然了,如果可以的话,货运什么的也可以交托与龙马帮。不知楼门主意下如何?”
“好。”女人温和简单的答应了。
李初一有些不可思议,
“真的?”
女人儒和一笑,似是长辈看晚辈,
“真的。”
李初一旋即起身拜谢,“多谢楼门主相助成全。晚辈李初一真是冒昧失礼了,这便就走。”
然后扭头就走,不做停留。
女人掩着笑容,让小丫鬟跟上去送一送。
李初一走得快,先是看到了秦明智,瞧他站在小潭边,那位雪“公子”则在不远处的亭子中。
小丫鬟跑着追来,肉嘟嘟的小脸一晃一晃的,李初一手疾眼快,又是一个脑瓜崩,嘿嘿一笑,快步跑开,招呼着秦明智离开。
小丫鬟捂着额头,杵在原地直跺脚。
人逢喜事精神爽,李初一迈入亭子里,拉着正出神的公子便走,像是在逃离魔窟一般。
还没缓过神,雪梨儿已经被李初一拉出了门,正想发作大骂时,只见少年已经走入哼着小曲,步入小巷。而那在她面前如同死人一般的秦明智也走了,此处现在便只剩她一人了。
恐惧再一次战胜了怒火,她仓皇跟上。
出了巷子,李初一便让秦明智回去了。
他转身看着后面的雪梨儿,“恢复的应该也差不多了吧,力道不是特别大,以你坐照境的实力此时估计都不通了吧。怎么着?还想动手?”
雪梨儿一听这话,抬手便要打,李初一立即呵止:“你们雪夜的人就是如此恩将仇报的?我背了你一路,现在你好了,便又想动手打我?!”
女子举着高高扬起的手进退两难,眼神里的幽怨此刻已经成了怒火,“哼!还你!”
一大把的铜钱向李初一迎面砸来,李初一心疼不已,捶胸顿足道:“这都是钱啊!败家娘们儿!”
扔完铜钱,看见少年这副表情,女子心里似乎好受不少,冷哼一声,便扬头挺胸干脆利落的走了。
留下独自蹲在地上捡铜钱的李初一,过了好一会,少年直起腰,哎哟一声,长出一口气,数了数,二十五枚,少了一枚。
看来刚刚这败家娘们睡觉时,不小心弄掉了一枚。
李初一捡起一枚铜板,透过方孔看向莺歌燕舞的百花楼,嗟然一叹:“铜板始终都是铜板,人却有时不是人啊。”
女子昂首挺胸,像是夺得了天大的胜利,满是汗渍的手心,一枚外圆内方的铜钱“蔚然深秀”。
……
人声鼎沸中,似有几声若有若无的乌鸦声。
大明宫墙不远处的京卫指挥使司,一只乌鸦落在院子里的树上。
相同的场景发生在紫禁的诸多场所,仿佛这些乌鸦早已有了约定一般,东城的上林苑、丹凤门处的太常寺、皇墙内的翰林院、长乐坊里的詹事府。
景风门,永兴坊的六部所在,都有这飘忽而确实存在的低沉嘲哳。
于此同时,紫禁城外似乎多了不同往常的狗吠,凄凉而悲怆。。
再往南去,三千里流水元江,三千里长空月明。
若再向北边,在那北边的北边,有一座如同紫禁般的宏伟巨城,那里有也有一条大河,月光倒囊如水,江涛吞吐,露气吸之,噀天为白,是为古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