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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怒火烧无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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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窗外微亮,柔风带着泥香,拼了命地挤过门缝,捉弄着此时炕上酣睡的两人。
  昨夜,对于三年间“独守空房”的张自得来说,就是一场天大的折磨。放屁,磨牙,说梦话,硬挤上炕的纪老六,是一样没落下。
  最惊心动魄地,还得是打呼噜,破风箱一样的声音,长断短吸,吓得少年生怕他,就此把命交代在此。
  浑浑噩噩,长夜即将揭过,屋里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熬不住的张自得也睡了。
  然而,自古祸不单行,又赶上闹人晨风,无奈何起身下炕,推门迷迷糊糊地坐在门槛上,拦暖入怀。
  ……
  心情糟糕至极,取名自得的少年,突然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像名字一样优哉游哉过。尤其在遇到纪老六之后,这种感觉愈发猛烈。
  张自得闭着眼,脑瓜里回想着,作妖的纪老六含混的梦呓,什么君王指剑覆天下,什么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还有什么食色性也等等,乱七八糟的。
  最可恨的是,纪老六一边喊着美人,一边对着张自得又摸又啃,三五次让少年给踹下炕。
  谁料纪老六恍若未觉,迷瞪着爬上炕,继续骚扰,烦不胜烦,最后实在没辙,就由他去了。
  偏偏在张自得安静后,纪老六也没了生息,把少年给气的,严重怀疑这纪老六就是在捉弄自己,不让自己睡觉。
  越想越气,坐在门槛上的张自得,脸都涨红了。
  于是,起身来到院里的水缸旁,舀了一瓢凉水,准备叫醒纪老六。
  刚到屋门口,一袭长衫的纪老六,猛的窜过来,惊的他一瓢水撒了半瓢,正想开口呵斥,却被抢先道:“小娃,人真不赖呢,知道我醒了,这是给我备水洗脸啊,真周到,直让老汉我受宠若惊啊!”说完,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哪里哪里,您是客人,这都应该的。”张自得打着哈哈,接着道:“就是被您刚才一吓,水洒了,我再去盛点。您……”
  “砰、砰、砰”的砸门声传来,打断张自得的话,跟纪老六撂下一句“我开门去”,端着瓢,趿拉着草鞋,向院门走去,喊道:“谁啊?”
  无人应答,跟昨夜的纪老六如出一辙,回头看看身后的纪老六,头发如鸡窝般的男子摇摇头。
  张自得纳闷了这能是谁,砸门声不断,烦躁的少年,也懒得再猜,索性开门见人。
  张自得定定的站着,手里的瓢连着水一起扔了,呆呆的看着门外,大饼脸成精的人蒙了,完全不知道话头何起,以及给对方露出的,迷样的自信笑容,什么应对。
  好在有游迹四方的说书人在此,才不至于一度冷场,却也用处不大。
  闲言碎语,冷热寒暄,张自得清楚了大饼脸的身份。但听说大饼脸想要花一百孔方钱,买下祖宅的时候,他二话不说,关门谢客,虽然他没见过孔方钱。
  然后,招呼了下纪老六,叮嘱其随意,唯有一点无论谁再敲门,不用理会,说完便回屋补觉。
  门外的大饼脸,即昨夜在张清田家的李勇李公子,笑容愈发灿烂,连叹道:“有趣,有生趣……”
  说完,从袖子里掏出一把折扇,打开美人图扇面,呼呼地扇着,吹起长到鼻尖的一绺头发,转身塌腰,撅起屁股,迈着四方步,向张清田家而去。
  ……
  张自得家中,左右无事的纪老六,取水洗脸,理顺头发,呼噜噜漱完口之后,便自顾自地蓄满昨晚喝酒的酒坛,然后靠坐在院内老槐下,就着少年家中踅摸来的干瘪咸菜豪饮。
  “光阴似酒水,岁月若酒膏。”纪老六咽下一口酒后,手伸到背后,轻拍着老槐道:“恁些年的醇香酒气,也没赚个通灵开智,真是白瞎了。”
  老槐于晨风中,摆摆树冠,兴许也有点自觉可惜。
  然而,纪老六嗤笑出声,话锋一转,道:“蠢材就是蠢材,如此醇酒当前,要甚劳什子的灵智……”
  酒多话多,纪老六就这样喝着说着,好不惬意。期间返回屋中拿上烟袋,瞧了眼,被自己故意折腾的少年,尤其的心满意足。
  日上三竿,坛中浊酒也已见底。纪老六似醉非醉,就地坐着,伸手向上方虚抓了三下,用后背顶了顶老槐,含混道:“送你一份大礼,如若收得下,前途自明。你若接不下,一切空谈,需牢记向死而生……”
  随后又自嘲道:“前脚骂完秃子,后脚我就剃了光头,没脸喽。这事要是给老七知道,准得被他编排死。”
  世上总得有些“回心转意”,且醉酒后最甚。纪老六之前还对着老槐大呼蠢材,酒醉之后便给其点智开灵的希望,只不过没留当先名讳罢了。
  兴许他觉得老槐福缘太轻,名讳一事不值一提。更多的应该是,任凭酒劲冲头的他,实在扛不住五魁首的汹涌浪涛了……
  老槐下的纪老六沉沉睡去,那姿势把舒坦二字体现到了极致。
  好巧不巧,屋中的少年硬生生醒来。然后,呆坐在炕沿,时而龇牙咧嘴,倒吸凉气,缓解着头痛,即使甚用处没有。
  ……
  东西街上,热闹起来。各家各户淘气的少年,终于在父亲扛锄下地,母亲应付锅碗瓢盆,无暇他顾的时候,偷偷出笼如小鸟般,扑棱着小翅膀,叽叽喳喳,满街乱窜。
  然而,这群“小鸟”最喜欢做的是到大人们嘴里吓唬他们的那座宅院门前,带着各种捣蛋的想法,调皮一番。
  没有例外,今天仍是沈财地的大儿子沈满囤领头,集结着一帮“志同道合”的小伙伴,先来到墙边继续水漫金山大业。
  只见大街上一群少年,光着半个屁股蛋,站立齐整,冲着墙开闸放水,比试高低。只是这回的结果令人意想不到,次次第一高的沈满囤竟然变成了第二,千年老二终于扳回一局。
  沈满囤很失落,正要交出大家无比羡慕的头领位子时,拿到第一的小伙伴,却话也不说的两手捉着裤子,也不往上提,迈着小碎步朝自己家跑了。
  弄得一群少年半天没有回过神来,后来不知谁喊了句:“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然后,这群少年就炸了,疯了似的,朝着千年老二家跑去,以至于沈满囤更失落了。
  坐在炕沿的张自得,老早就知道外边所发生的一切。
  起初也与外面的少年们打过几架,结果很惨,毕竟双拳难敌四手。
  后来凭着母亲在世时的一句“好汉不吃眼前亏”,一忍再忍,就此一千多个日夜悄然而过,心中的郁气也越发浓厚。
  唯一值得消解一下的是,为数不多的几场架中,有一次,张自得不顾他人的拳脚,死命地逮住一个人狂揍。那次吃的亏最多,却是少年感觉最痛快的一次。
  而那天的夜晚,酿酒却从没喝过酒的小气少年郎,破天荒的大方了一回,来了个大醉酩酊。
  事后,那个被张自得揍过的少年,虽然还在那群捣蛋鬼之列,但是只要碰上与张自得沾边的事情时,从来没有他的身影。不奇怪,敬畏之始,常常由畏而来。
  一群捣蛋娃鬼走了,没容张自得清净片刻。另一批来了,一群张家支脉少年以张金灿为首,从东西街的最南端,浩浩荡荡向北而来。
  少年里年龄最大的一个,在喧闹的人群中喊到:“小金子,这次有没有什么新鲜玩法?”
  “还是那几种。我也想不出什么新花样。”打头的张金灿放慢脚步,扭头回道:“你有什么好点子吗,大筑哥?”
  被张金灿称为大筑哥的少年,抬起双手,耸耸肩,正要说话,却被他旁边年龄稍小的孩子,抢先喊道:“我们弄点粪便抹他家大门上怎么样?额,门缝可以多抹点,等他一开门……哈哈……”
  说完,用袖子狠狠地蹭了下鼻涕,猛吸了两下鼻子。
  大筑看了眼身边的少年,麻利地裹紧褂子,向一旁扭下屁股,然后加快脚步,与他拉开距离,一时竟忘了想要说什么。
  张金灿虽然距离很远,却也是一脸的嫌恶,高声道:“三鼻涕,只有你这个坏坯,才能想出这么恶心的点子。”
  然后,张金灿停下脚步,示意众人道:“大家伙觉得怎么样?”
  “不孬,还是俺家三鼻涕脑瓜灵,能想到这么好的点子。”
  三鼻涕的大哥,人群中间啃着一大块烤红薯的张大迷糊,瓮声瓮气道:“小金子,你就是妒忌俺老三,还什么坏坯,恶心的点子,你想怎的?”
  一边说着,一边用另一只黑糊糊的手,扒拉着人群往前走。
  被扒开的少年们,看着衣服上的黑手印,再看看张大迷糊的块头,尤其是脸上从眼角到下巴一道疤,全都敢怒不敢言。
  张大迷糊脸上的疤痕,是因为两年前,三鼻涕跟邻居家孩子玩闹,被气哭了,让大迷糊撞见,大迷糊二话不说,上去把邻家孩子一顿胖揍。
  打完后还不走,非得让邻家孩子趴在地上,给三鼻涕当马骑。
  事后邻家小孩告诉家里人,两家人打的不可开交,最终被村里人拦开了,邻居还没讨到什么便宜。邻家孩子心里气不过,表面却上若无其事。
  一段时间过后,又和三鼻涕玩到一起,骗三鼻涕带上大迷糊,去村子东边的枯井里掏鸟窝。到了那里,邻家孩子拉着三鼻涕,要告诉他鸟窝的位置,大迷糊怕危险,让三鼻涕一边等着,他来到井边往里看,一心找鸟窝位置,不料被邻家孩子一把推进枯井,掉下去时,脸被井里的碎石刮着了,就留下这道疤,并且被家人救出来后,昏迷三天的大迷糊,脑瓜真有些迷糊了……
  ……
  张金灿看着扒开人堆,大踏步走过来的大迷糊,打了个激灵,连忙陪笑道:“迷糊哥,我嘴欠,我该打,你消消气。”说完,举起手轻轻地拍了几下嘴。
  张大迷糊看到张金灿如此动作,心里说不出的得意,继而停下脚步,朝着众人喝问道:“你们呢,觉得怎么样?”
  少年们看着大迷糊的彪悍模样,噤若寒蚕。转念又怕大迷糊犯浑,全都小鸡啄米一般,点头认可三鼻涕的点子。
  张大迷糊看众人点头,心里也没高兴到哪。但是看到自己流着鼻涕,咧着大嘴直乐的弟弟,一下子舒坦许多。
  狠狠地咬了口红薯,一边吧唧嘴,一边说:“饶是大伙儿都没意见,那就这么着吧。小金子,老三走,跟哥一起拾粪去。”
  三鼻涕听到大哥发话,一脸的兴奋。而张金灿一脸嫌恶相,眉毛眼睛都挤到一块去了。
  心念电转,张金灿立时想到对策,对大迷糊道:“迷糊哥,恁兄弟俩去吧,我就不去了,我给你们准备笤帚疙瘩去。”
  张大迷糊听到这话,用手拍拍,挤到自己身边的三鼻涕的锅盖头,问道:“小金子,你是不是想耍滑头偷懒?俺让你拾粪,你去找笤帚。”
  张金灿委屈道:“迷糊哥,你这可是冤枉我了。我找笤帚是往张自得家门上抹粪使的,咱总不能用手吧。”
  张大迷糊听张金灿这么说,嘿嘿地笑道:“那行,小金子你就去找笤帚吧。拾粪的事,你就别管了,俺和老三再带上俩仨人就行。”
  张金灿回道:“好嘞,迷糊哥。你们多拾点,我带人先走,咱一会儿在张自得家碰头。”
  说完,张金灿带头逃也般的离开。但是终归得有几个倒霉的,被张大迷糊抓了壮丁。
  经过张大迷糊的一番搅闹,少年们也没了兴致。等跑到张自得家门外时,张金灿先让两个人去邻居家借笤帚,而后一声令下,有的向张自得家里扔石头,有的在门外说着骂人的顺口溜,更有胆大的爬上墙头拿着长棍,准备打烂院里的东西。
  老早就听到动静的张自得,透过窗户一直观察着院里的情况,直到看见墙上拿着长棍的人,肆无忌惮的毁坏院里的东西,脸色铁青的他再也忍不住,冒着被石头与棍子打到的危险,跑出屋子。
  而墙上的少年,看见他,自觉情况不妙,棍子一扔,直接跳下墙头。只听得墙外传来咚,哎呦两道声音,形单影只的墙内少年,小胜一把。
  不过,令他想不通的是爬墙的张双虎,难道看不见老槐下睡觉的纪老六吗?
  还有,这么大的动静,睡觉的纪老六难道听不见吗?
  确实,纪老六听不见动静,因为修炼的功法以及这方天地,他不得不事事谨小慎微,三思而行,即便先前给老槐送礼也是如此。
  院外继续扔进来的石头,打断张自得的心心念,他只能再次回到屋里。而墙外摔倒的张双虎,也在小伙伴的嘲笑声中站起身来,一手拍打着衣服上的黄土,一手揉着半边屁股,对着墙里的张自得破口大骂,难听至极。殊不知,最该挨打受骂的是他们……
  闹了一阵之后,满载而归的大迷糊等人也加入进来,依照三鼻涕出的主意,把张自得家的院门一处不落的全给糊上了。
  没成想还剩了些,最后张金灿出主意说,把剩下的全部扔到院里,一拍即合,当然动手的非大迷糊兄弟莫属。
  ……
  日上中天,悠悠醒来的纪老六气疯了。看着周围的石头、粪便,不禁骂道:“奶奶个腿,贼老天你再拿我逗闷子,信不信老子撕了你?”
  听到纪老六骂天的声音,正在打扫的张自得,停下动作,指着满地的石头和粪便,平静道:“别骂了,这些是我本家的小孩子做的。”
  纪老六愣了一下,随即感觉到张自得体内散发的死气与恨意,比刚见到他时又浓郁了几分,内心止不住的有些欣喜。
  纪老六正欲开口,却被张自得打断,只见少年“噗通”一下跪在他面前,抢先道:“我不知道你能耐有多大,但是我肯定你是一个有能耐的人。我只求你教我一些本事,不用太多,够我守护这宅院即可。”
  说完,少年不住地往地上磕头。
  纪老六静静地看着忍辱跪倒的少年,轻轻叹息一声,道:“孩子,使不得啊。男儿膝下有黄金,快起来。我只是一个跑四方卖嘴混饭的,哪有什么真能耐、好本事,快起来。”
  连续两句快起来,终于让不住磕头的少年起身。
  纪老六也从老槐下起来,抽着旱烟,盯着面前双眼水雾弥漫的少年,内心挣扎不休,脸色变化不断,最终还是拿定主意,斩钉截铁道:“孩子,我只会些骗人的小把戏,没什么真货。你所求的事情,我实在是无能为力啊。我只能劝你忍忍,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不行就绕道嘛。”
  少年听着他的丧气话,怒气直冲脑门,用手狠狠的擦去眼泪,然后一甩衣袖,声音嘶哑道:“受教了。”说完后,便不再言语,埋头继续清理院子。
  都言说书唱戏劝人方,说来纪老六还差许多。尤其碰见少年,执拗少年,五六成的功力,能发挥出一两成便不坏了。况且他此来谋求的也不是生。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老话总是对的。张家少年们闹完,剩下的大人们也开始摩拳擦掌。一群壮实的农家汉,午休过罢,带着自家的锄头、铁锹、钉耙,在张清田的带领下如洪流般涌向祖宅,只为他许诺的参与者每人一担粮。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嚷嚷皆为利往。
  辛苦劳作大半年,仅能够饱腹的庄稼人当即红了眼,这等好事若是错过,必然抱憾几年,并且还得天天受自家婆娘的埋怨,冷言冷语不说,最紧要的是不让上炕,谁受得住?
  反正去祖宅只是走个过场,又不是打生打死,再说祖宅就那一个小崽子,真要动起手来,便宜不都是咱家的。
  张清田纠集这么些人,也不过是壮壮胆气而已。
  世道如此,人心难测。这才有了一群人的汹汹来势,内里人所知徒争笑料而已,倘若外面人来看便觉摄魂催魄。除去这些,观分明人有几何?
  话杂理歪,听之任之。张清田一行人来到祖宅。
  然后,站在门口的张清田,抄起手杖,就拍打在直到今天正午才露面的儿子身上,恨铁不成钢道:“混账的东西,拿老子的话当屁放,告诉你不要误事,不要误事,你偏偏就腿软耽搁。你娘的,咋不死在那小寡妇肚皮上。”
  “爹,给儿子留点脸,当着这么多人呢?你看,我这不回来了吗?”张泽苍揉着屁股,不乐意道。
  “你还要脸?滚滚滚,赶紧叫门去。”张清田柱着拐杖,对着张泽苍骂道。
  随后跨步来到张泽苍跟前,耳语道:“那位大人着急了,昨晚来了,对我一通数落。后来,我许给他三天时间,把这事办好,你长点儿心。”
  说完,不待张泽苍问话,便把他推到祖宅门前。
  有点聪明劲儿的张泽苍,被父亲推了一把之后,也明白此时不宜细问详情。
  于是伸出大手拍门叫人,被荣华富贵得失的念头左右的张泽苍,整个人有些恍恍惚惚。又因为门上的粪便,经过一段时间的暴晒,形迹渐消,再加上历经风霜的木门,暗黑陈旧……
  一切的一切,仿佛只为此刻魂不守舍的张泽苍准备。
  拍门声穿过院门,来到院内灶台边。成心搔弄正在擦拭酿酒木桶的张自得。而满头大汗的张自得,却是绷着小脸,一言不发。
  门外的张泽苍,拍了半天门,见无人回应,内心焦灼之下,后退几步,拉开架势,便要撞门强开。
  谁料摆出弓步,准备前冲的张泽苍,右脚刚要发力,就被身后的张清田,用手杖恰到好处的一绊,力道将生未生,最是脆弱时候,直接令他两腿劈叉,坐在地面张金灿等人留下的小碎石上。
  跟在张清田身后的人们看在眼里,不由得头皮发麻,寒毛直竖。
  “嗷”的一声嚎叫,大半条街的庄户都听见了,却无人出门观看。不是不在家,而是听出了声音的主人是谁。
  庄户人世代秉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训诫,虽心有好奇,但也不想惹祸上身。其实他们也不担心,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终究会知道的,时长时短而已,并且耳闻绝对不比亲眼所见的差,甚至还要精彩许多。
  张自得院门外,张泽苍被几个憋得发紫的黑脸大汉搀扶起来,两腿哆嗦,弯腰撅屁股,左手捂前,右手揉后,怨恨地盯着张清田,嘴里怪叫着:“痛死我了,嘶……老头子,百年后,扛杆摔盆的人,你不要了是不?你想白发人送黑发人是不?嘶……”
  张泽苍甩开扶着他的人,感觉又是一阵刺骨钻心,后面还好,反倒前面揉也不是,不揉也不是。
  张清田哭笑不得,虽然生气儿子的言语,但是自己确实考虑不周,真若有个闪失,依照自家儿子的脾气秉性,今生这父子仇坐定了。
  没奈何,事已至此张清田只得安慰道:“孩儿啊,消消气。这辈子爹就是还债的,跟爹的帐以后慢慢算,先看看你宝贝儿有没有事?”说完,张清田一指张泽苍裤裆。
  “行,那我先走了,回家看看去。哼!”说完,张泽苍踩着小碎步,扭捏地走了。
  看着远去的张泽苍,张清田突然想到了早死的大儿子,高大壮实的农家汉子,田间地头的一把好手,并且孝顺非常,只可惜突来的一场灾病,准备为家中添碗加筷的老大,就此撒手人寰。婆娘受不了打击,疯了,在一个雨夜踪迹全无。
  可怜他一人含辛茹苦地养大老二张泽苍,曾经也与人结过半路夫妻。但不久婆娘偷汉子,跟本村有些手艺的光棍跑了,再者那婆娘对儿子非打即骂。因此自那婆娘走后,他也打消了娶妻的念头。
  刚才,听到张泽苍说着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气话,他不由得悲从中来,心中更是打定主意,帮李勇获得五魁首的方子以及祖宅。大儿子没享的福报,二儿子必须用上。
  至于百年后,他倒是看的很开,闭眼蹬腿之后,儿孙怎么置办后事,自己又看不见,再说哪里黄土不埋人,操那闲心干啥。
  张清田招呼众人,轻咳两声,压下嘈杂,朗声道:“小子们,今天找你们来不是拆门掀墙的,而是去挖坟掘墓的。”
  随后又对着院门喊道:“小自得,不怕告诉你,挖的就是你母亲的坟,掘的正是你娘亲的墓。你若搬出祖宅,交出钥匙,一切好说。等你成年后,还可以把你泽苍叔种你的田还给你。倘若今天你不识抬举,那就等着你娘曝尸路野吧。给你些许时间,爷爷就在门外等着,等你撂个痛快话。”
  人死为大,张自得母亲死时,族中的叔伯兄弟,冷眼旁观也就罢了。而今为了利益,还要折腾亡人,简直是欺人太甚。
  张自得今天本就被折磨的满肚火气,此时又听到张清田的这种言语,心中怒火直冲天灵,泥人尚有三分火性,更何况血肉真人。
  张自得心中怒浪翻涌,气到浑身颤抖。只见他扔掉手中抹布,跑进屋里,拎出菜刀,又几个跨步来到院门口,就要凭着小身板,与街上张清田等人拼个生死。
  然而,正当他一手拿着菜刀藏在身后,一手开门时,醉后醒来,便一直倚靠老槐,抽烟去味的纪老六,嘴里喃喃道:“时机未到啊。”
  说罢,举着烟杆朝门外轻轻一挥,嘴里吐出的烟气,随着挥动的烟杆,烟气飘散空中,越来越大,却不见消失,只是愈发的稀薄。
  最后一定大小后,令人更为惊奇的一幕出现了,几乎没有任何重量的烟气,却像石头一般,嗖的一下,斜着砸进门外人群中。
  钱财如粪土,仁义值千金。暂且不论门外众人的仁义还留存几分,总会有一些,但视钱财如粪土这件事,是万万不可能的,即使孔方钱在穷困之地没用处。但孔方钱代表的是一种地位,有它你放个屁,都是喷香的。
  因此在张自得打开门后,早已被烟气砸中的人们,在少年没反应过来之际,个个瞪着血红的眼睛,拱着鼻子,寻着味道,如离弦之箭冲进宅院,向少年辛辛苦苦才收拾出的粪堆奔去。
  此时,丧失理智的人们,已不在意宅院的诡异,只为动人心的财帛。
  而被人群拥倒还踩到几脚的张自得,逃离众人的路径,避在墙根瑟瑟发抖。
  老槐下的纪老六,老神在在的抽着旱烟,先是瞥了眼吓坏的少年,吐着烟,嘲笑道:“莽撞怯弱,即使有些小伎俩,却也难堪大用。”
  然后,又对着抢粪互殴的众人道:“金钱如粪土,粪土亦是金钱,你们祖祖辈辈土里刨食,连这些都不懂,白活于世。散了吧,污尽老夫的眼。”
  说完,他一挥手,全身粪便的人们,纷纷停止打斗,如同木人一般,陆续退出宅院,而此次的主事人张清田,因为在挣抢中,最为凶悍,所以最后是被几人从粪堆上抬走的。
  众人走后不久,缩在墙根的张自得,慢慢地从惊吓中醒神儿,握着始终没有松手的菜刀,起身默默地关上院门。
  然后,走进屋中,低着头坐在炕沿上,一动不动,整个人散发出一种莫名气息,只是时淡时浓,应是心中做着最后的决定……
  而回到各自家中的张家族人,清醒之后,不约而同的紧闭家门,然后洗澡换衣,对于自家婆娘的询问,人人都是噤若寒蝉。
  至于张清田,抬他的几个人清醒后,就把他扔在路旁,踹上两脚后便回家了,他是被庄户们养的狗给舔醒的。。
  醒来后的张清田,吓了一跳。
  趴在路旁的他急忙起身,光着屁股,失去手杖,又被年轻壮汉痛打的张清田,跌跌撞撞的向村南的大水坑跑去,先清理一番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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