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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屏息侧耳倾听，门外传来愈来愈近的脚步声。
是个女人。
高跟鞋敲击地板的声音，连同我的心跳都是一个频率。
我闭上眼，臆想自己隐身不为人见，却想起窗外的梦魇还在。老头倒是反应过来，一把抓住我的胳膊，然后起身带着我站到墙角。
门内的握把转动了一下，一个头发波浪卷染着酒红色的女人走了进来。
她的走路姿势很别扭，像是脚后跟上拴了两个几十斤重的铁球，每走一步都很很用力。
女人走到床边，双手从后颈开始将整个人皮剥下。
我吓了一跳，险些叫出声来，却也一下反应过来，不是什么怪力乱神，只是一个人皮头套而已。
人皮头套下面是一张苍白褶皱毫无生机的男人脸颊。
脸颊中间的鹰勾鼻像是失去了滋养，鼻端就要萎缩成尖针了。
他半蹲在床边，拿起枕头摇晃拍打着，又掀开被子抖动，不断用手划过床单，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很显然他没有找到。
他开始打量着四周，眼光经过窗前时停住了。
我的梦魇并没有走，依旧飘荡在窗外。
他像是慌了神，连忙拿起刚才丢在地下的人皮头套戴上，然后匆匆离开了房间，走时还不忘顺手关上了房门。
等到高跟鞋的声音越来越远，老头才开口道：“他应该发现我们了。”
“他是谁？发现我们了？”我问到。
“我不认识，但他应该跟我们一样，都是闯入者。他看到了窗外的梦魇，就知道了也有人跟他一样创到了梦中，他在害怕所以他才急急忙忙的出去。”老头回答到。
“就算是知道有其他的人闯入，那他也不应该这样匆忙吧？换作是我，大家都是一样的人，有什么好怕的。”
“这我就不知道了。”老头看了看了我，想了一会，对我说道：“我觉得你今晚来到这里，应该是有谁在背后操控，但现在我觉得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这件事你不应该掺合进来。”
“这件事我觉得跟你查的长生不老药没有关系，只是有人想借用你作为媒介去看点秘密而已，每个人都有秘密。”老头说到这里，突然不说话了，也不等我发问，便直接捉住我的脖颈，像是捉小鸡那般直接将我从窗户口丢了出去。
我感受着身体急速下坠的的气流刮过耳边，感受着梦魇那股鱼腥腐烂的气息穿过鼻喉直通五脏六腑，我忍不住大叫了起来。
我大叫着睁开眼，才发现自己躺在家里的床上，两手握紧拳头弯曲向上，汗水黏湿了后背。
我感受到身体上方有什么东西直直压着我，我努力扭动了身子几下，却丝毫不能动弹。
鬼压床了。
我忘了这是多少次了，我有很严重的睡眠障碍，而这种障碍的表现就是睡瘫症。
我再次闭上眼睛，深吸短呼连续几次，再次睁开眼，使了使劲便直接站了起来。
拉开窗帘，天就快要亮了。
起身走到客厅，父亲早就点着烟坐在沙发上看报纸，厨房亮着灯，传来液化气灶点火的声音。
“怎么起这么早？还有精神看报纸。”我问到。
父亲低着眼看了看我，说道：“年纪大了，睡的少。你妈在厨房烧蛋炒饭，煮了两个鸡蛋，等下你得吃了。”
我无奈的点点头，从小到大，最讨厌吃的就是鸡蛋。
我倒在沙发里，将脚架到桌子上，拿过父亲的烟，点了一根，悠哉悠哉的抽了起来。
脑子里想的全是梦魇。
关于我的过往，把它比作长风，想起来便是长风起，是绵延几十里的念念不忘。
可是我每当试图去回想，都无法直面自己的内心，三年五载过来便再不敢做多想。
吐出的烟雾寥寥，尼古丁并没有麻痹我，反而让我觉得更加虚幻飘渺。
我看着正在仔细阅读报纸的父亲，突然问道：“爸，你信这世界上有长生不老药吗？”
“信啊。”父亲头也不抬的回答道：“只不过现在没有，但以后肯定会有。”
“那你觉得长生不老好吗？”
“不好。活那么久有什么好的？”父亲依旧没有抬头，只是专心看着报纸。
我掐灭手中的烟，说道：“活得久有什么不好？可以看成千上万的山川河流，可以看几百年的花开花落，有什么不好的？”
父亲放下了手中的报纸，从桌子上拿起眼镜戴上，对着我说道：“我要是真活了个几百岁，怕是什么山山河河都看腻了，无非就是，哇，高，大，耸，然后呢？看来看去都是这个样子，见得多了就习惯了。”
“岁有其物，物有其容；情以物迁，辞以情发。一叶且或迎意，虫声有足引心；况清风与明月同夜，白日与春林共朝哉。”我用了刘勰的话作为回答。
“别说这些有的没的，长生不老，真等到长生不老了，你不死，我不死，大家都不死。到时候你有儿子，有孙子，有曾孙，一直这样算下去，多少世同堂？这个世界上有多少资源有多少人？我们看到的是感性的那一面，没有生老病死，却没有看到理性的一面，人口无限增长一定会爆发很多问题。现在地球几十亿人，等到不老药出来了，这个数字要翻多少倍？一人大个便，加起来都是一座珠穆朗玛峰。”
“肤浅。”我吐槽到。
“诶，你爸我还真就是肤浅，我还真就是一普通人，搞不来你们这种年轻人动不动就文绉绉矫情文艺的那一套。苦又没苦过，爱又没爱过，每天不知道看到多少有用没用的新闻鸡汤，三观未定又备受曲折，勤奋不过三天，热血不过手机键盘，除了游戏蹦迪就没有别的娱乐方式，闲书也没有读过多少，看到了两三句伤感凄美的话，就拿出来作为自己的真实写照，一点小小的不如意就说成是人间烦恼。一整天胡思乱想。”父亲说完，很是不屑的看了看我，又拿起报纸看了起来。
我被这一下子怼的的无言以对，好好的问个长生不老，怎么就变成了我们这一辈人的说教。
“有那功夫想长生不老药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不如想想你这个年纪该怎么讨个老婆回来。”父亲说到。
母亲端着做好的饭从厨房里走出来，听见父亲的话，连忙应和道：“我跟你爸都老了，一天到晚想着有个小孩子陪在身边。”
“那么想要小孩子，你俩再生一个不就得了。”我说完便抄起筷子准备吃饭，却又被母亲用筷子打了下手。
“我要是还能生，饭都不给你吃，去，刷牙洗脸去。”母亲说。
洗漱好后，来到桌前，看着父亲仍没有上桌，只是坐在沙发上，翻看着一本不知从哪拿出来的相册。
我凑过去一看，却听到父亲指着一张照片对我说：“这是叶生。那是我们最后一次合照。”
照片里大雪纷飞，父亲穿着黑色皮夹克，戴着耳罩微笑着看着镜头，另外一个男人戴着**帽，穿着黑色的皮大衣，左手插着腰，右手搭在父亲的肩上，对着镜头傻笑。
“你们以前关系不错啊。”我说。
母亲插话道：“我刚跟你爸处对象的时候天天喊你爸去迪厅跳舞，跟你爸结了婚以后，又天天拉着你爸去打牌炸金花。你爸的兄弟尽做跟你妈抢男人的事。”
“认识了那么多年，不说出生入死，但是一起偷鸡摸狗不会少，本来还想等着你出生以后，让他给你启蒙来着。”父亲说到。
“启蒙？你当时不是想丢了我么？”我故意揶揄道。
父亲瞪了我一眼，并不回话。
翻过一页，是一张大合照，父亲站在第二排中间。
父亲用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旁边那个人：“这个叶生。”
一个寸头穿着衬衫的青年，站在父亲身旁笑的灿烂。
照片上的标题写着“西赣省制药一厂技术职工合照”。
父亲看着相册，是在回忆他的青春。
“叶生，他是个怎么样的人？”我突兀的问了一句。
父亲看着照片，笑的摇了摇头，合上了相册，对着我说道：“书里才会有的人。”
我呢喃道：“书里？”
“书里写的那种浑身上下闪耀着人性光辉的人。圣人。”父亲的语气听起来像是在调侃。
“好了，先吃早饭。”父亲说。
我点点头，回到桌前，又瞥了一眼相册。
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