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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打算中午饭点再去找赵得柱他们，没想到上午他们就来了我家。
刘佳说身体不舒服，告了假。
赵得柱来的时候带了两瓶泸州老窖。
其实父亲早已多年不喝这么烈的酒。
父亲收好了酒，将相册递给赵得柱，然后自己悠哉的坐在沙发上，怀里抱着小黑狗。
赵得柱不解的看向我，我给他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他先看看。
小黑狗伸出舌头不断舔着父亲的手，膈的父亲满脸起皱的笑容。
我跟着赵得柱一起看着相册，这本相册专门用来存储父亲在制药一厂那几年的照片。
九十年代的记忆从尘封中解开。
目光在一张老照片上停了下来，照片上是三个人在试验室的合照，一个是我父亲，一个是叶生，另外一个，我总觉得见过。
我伸手示意赵得柱先停止翻动，然后仔细观察着照片中第三个人的模样。
鹰勾鼻，鹰勾鼻？我突然反应过来。
照片上的人有着一副鹰勾鼻，那双眼神跟昨天梦里碰见的那个男扮女装的人一模一样。
“这个人是谁？还记得吗？”我指着鹰勾鼻对父亲问道。
父亲顺着我指的照片看去，想了一会，说道：“连，连子元，他是外聘过来帮忙的，是个刺头，当时没少惹事。”
“他跟我舅舅关系好吗？”赵得柱问到。他似乎想把这个叫连子元的人作为事情的切入口。
父亲点点头说道：“关系确实挺好，你舅舅是出了名的直，而这个连子元又是出了名的刺头，厂里的人给他们取了个外号‘刺刀佬’。说的就是他们说话做事太直太伤人。”
赵得柱听完父亲的话，便说道：“听您这样说，那关系也一定很亲密，但是我从来没听我舅舅提起过连子元这个人。”
“那是因为后来发生了一些事。”父亲不紧不慢的说道：“那个时候，厂里为了解决连连亏损的问题，外聘了一批人才，什么生产管理，什么技术研发，什么市场销售的，反正就是一大批，连子元就是其中的一个，当时就给派到我们技术研发部。我们当时一起相处的很好，连迟到帮签考勤都是家常便饭，直到后来又派来一个外聘过来的女孩。”
“难道是因为他们两个为这女孩争风吃醋？”我说到。
父亲点点头，又继续说道：“可以说算是这样，现在回想起来，都不记得当初那个女孩叫什么名字，不过当时她确实很漂亮，滨海人，大城市里来的，言行举止间都透露着那种大城市的感觉，就是那种温婉文雅书香气，跟她相处的时候，会让你觉得有一种很开心很满足的感觉。”
父亲说到这里的时候，手停止了逗狗，一直看着那张照片，眼神里流淌着过往逝去的光。
倒像是他跟那女孩有点故事般。
良久，父亲回过神来，尴尬的笑了笑，像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用手搓了搓脸才说道：“那个女孩，连子元一直追求她，他们本来就都是外聘过来的，相处机会自然多一些，两人天天一起食堂打饭，放假了还约出去看电影，眼看着两个人关系越走越近就要在一起处对象了，没想到叶生也开始了对那女孩的追求。”
父亲意味深长的看了赵得柱一眼说道，：“你舅舅当时各个方面都比不上连子元，但是却有那么一点是我们都比不上的。”
“你舅舅文采好，会写诗，那时候流行什么顾城海子，女孩都向往那种文艺范，你舅舅人是直了点，性格不讨人喜欢，但是耐不住会写诗，一股子文艺劲，写的情诗让女孩子看了不动心都不行。”
“这一下两个人都开始追那女孩了，那女孩也不答应也不拒绝，完全就任由他们两个人追，看着你舅舅一天一天的写情诗给那女孩，什么海啊什么星星月亮啊什么银河细流啊，再这么下去，就怕是你舅舅要追成功了。连子元坐不住了。可连子元不会写诗啊，但是他想到了办法，为了讨那女孩子欢心，包了药厂外的一片油菜花地，不知道从哪弄来的那种能在夜里发光的粉，就是现在那种荧光粉，他把粉洒在油菜花上，然后找了十多个工人，一人发了一包八达岭香烟，那烟我现在还记得，连子元当时说那是他北京搞过来的烟，老贵了。那个时候听到北京我们就觉得高大上，就是好的，拿了烟个个都觉得自己精气神都升了一个档次，他让那些工人拿着包装的大纸板守在油菜地里，等到晚上他跟那女孩去看电影回来，经过油菜地的时候，他跟那女孩说，要给她一片星空银河，然后他就把手一挥，那些早躲在油菜花地里的工人就拼命煽动纸板，扫动着手电，荧光粉夹杂在油菜花瓣里浮动，亮晶晶光闪闪，一眼望去真是浮动的星光银河。”
“后来呢后来呢？”见父亲停了下来，我连忙发问，心里想着这也太刺激了，原来他们这个年代还有这样追女孩子的方法。
“后来？后来有什么后来，那女孩当时被感动哭的稀里哗啦，大家都以为她跟连子元成了，谁知道她还是没答应连子元。叶生知道这事以后，觉得这女孩不喜欢连子元那一套，还是更喜欢自己这股文艺浪漫，于是加大了写情诗的力度，从以前一天一封，再到后来早中晚各一封，睡不着的时候加一封，吃完饭时间多再来一封那创作劲都赶上母猪生崽了。连子元呢，自从油菜花地被拒绝后，反思了种种原因，最后觉得就是叶生这人一天到晚写诗骚扰，搞得女孩两边为难。于是就在工作中各种挑叶生的刺，给叶生下各种任务。叶生也不是怕事的主，该他做的事他做好了直接给我汇报，不是他做的事他看都不看一眼，两个人搞到后来见面招呼都不打，谁也瞧不上谁。结婚呢，到最后女孩走了，说是回大城市里坐办公室享福去了，他们俩谁也没戏，还把关系闹僵了。”
赵得柱听完之后，也是笑道：“想不到舅舅年轻时候还有这种事情，如果不是黎叔叔您告诉我，我还真不知道，不过我有个事还是想问问您，就是当初你们研发那个中成药的时候，我舅舅跟连子元都参与了嘛？”
“都参与了啊，这肯定的，连子元是外聘回来的人才，当时跟我们都是一起做的研发，包括那女孩。”
“中成药，我舅舅当时是负责什么？”赵得柱又问道。
父亲想了想，回答道：“好像是药材剂量这一块吧，当时我是负责研析中成药成分的，你舅舅负责的是剂量，也就是各种药材成分的量度，要知道，不同比例的药材，组合在一起，会产生很多不同的效果，要达到最好的药效，要尝试成百上千种组合，每一种药材剂量的多用少用，都是慎之又慎。而这项工作最适合你舅舅这种性格的人来做。”
“剂量？那就是说整个中成药配方的比例，我舅舅是清楚的？”赵得柱问道。
“并不是。”父亲摇了摇头，说道：“当时研发之前，我们所有参与人员都签了保密协议，等到开始研发的时候，有几种药材的剂量被我单独移除开来，并专门做了一套方案交给连子元研究。并不是我不信你舅舅，是当时为了保证厂里的利益，几个领导决定的事情，我信任你舅舅，可是那些人不信，觉得保不住哪天你舅舅带着这些资料跑去别的医药公司，那我们的努力就白费了。我交给连子元负责的药材，也并不是主要成分药材，不过毕竟中成药这种东西，一点偏差却也能影响整个药的毒性。”
赵得柱点了点头，对我父亲的话表示理解。
我仔细想着父亲的话，又联想起昨晚梦里遇见的那个人，如果那个人是连子元的话，他女扮男装闯入了叶生的梦里，翻箱倒柜的是想偷什么？偷中成药剂量的配方？可是这种配方又怎么会以书面的形式储存在个人家中？
“那这个连子元，后来做什么去了？现在还有联系吗？”我看向父亲问到。
“不知道，国企改革后，他下海做生意了，听说做的蛮大，不过我也没跟他联系了，也不看看多少年过去了。”父亲说。
谈话间，母亲回来了，手里提着买回来的一堆菜，我看了看墙上的钟，说道：“十一点半就回来了？这么早？”
“单位没什么事，这不提前回来，去菜市场买了点菜回来给你做饭，你看，都是你爱吃的，诶，小赵也在啊？刚好，今天就在家里吃个饭吧。”母亲边说着边脱了鞋，戴上围裙让我去厨房帮忙。
我对赵得柱点点头，说道：“赵总，今中午就在我家吃个饭吧，我先去帮忙了。”
说完我搓着手向厨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