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第节课课间，李嘉楠和王瑶慢慢悠悠地从我跟老面前飘过去了，还不忘扭头看我们两眼，看完又和王瑶嘻嘻地笑起来。
　　“妈的，李嘉楠啥意思啊？”老不忿地哼唧起来。
　　“啥意思？我给你分析分析，你琢磨琢磨。就好比咱俩这种，穿一条裤子长大，谁比谁长两公分，谁球儿上多两颗痣都门儿清的关系，大学毕业后十年没了联系。突然有一天我从我那辆纯进口奔驰...就是前两天给你看的那辆，亚光黑，头比车还长那辆！我这穿着风衣、戴着墨镜，踩着咔咔锃亮的皮鞋，英姿飒爽地从我那辆奔驰上下来的时候，一甩车门，激起一阵灰儿，整把你给呛着了！你就坐马路边儿，蓬头垢面就不说了，身上披件儿不知道哪淘换来的破棉袄，露着常年被烟草糟蹋的不剩几颗的黄板牙，磕头腻歪着。爷们儿甩你一张崭新的百元票子，你正抬头道谢的功夫，我就把你给认出来了！还得惊呼一声，哥！怎么是你？！”
　　“滚滚滚，滚你丫犊子，我发现你这人怎么说话没个边儿呢，天天照着祖上六代还往上地扯。不知怎地逮个空儿就能埋汰你爷几句。”
　　“我这不是给你解释李嘉楠看咱俩笑的心态嘛！她瞅咱俩，就好比我认出要饭的你一样。”
　　“我跟你说，爷要不是在这罚站无聊，我听你扯这闲犊子呢！得空还得调戏调戏我琪宝儿呢。”
　　我和老下定决心，等一会李嘉楠她们上完厕所回来，高低呲儿她两句，不能这么窝囊。正琢磨着，李嘉楠她们回来了，“呦，站着呢？昨天没见你俩站，前天没见你俩站，都还不适应了呢，总觉得少点什么，今天可算是舒服了，咱班门口就缺你俩门神！”
　　“嘿，我说你个丫头片子，天天描眉画眼地不找人三好学生小贾去吹罗圈儿屁，老按着我们哥俩儿嘘寒问暖，怎么了，爱上一个？你透个底儿，爷我舍出裤衩遭回剐，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爷们儿气概！”
　　李嘉楠扑哧一声笑出声来，“滚蛋！”
　　我逗着她，冲老说“这俩闺女指定没尿，搁班里当窗理了半天云鬓了，就为了出来瞅咱俩一眼，什么叫气质，罚站都得招一帮小姑娘给咱俩摇旗呐喊，他贾涛学得来么他？”
　　“你俩还跟人家贾涛比？比啥呀？咱一共学九科，你俩作业差出去十七科，我和王瑶是想多看你们两眼，下个月考完试一分班，可能咱们这辈子就见不着了。想想还挺伤心呢！”嘴上说着伤心，李嘉楠脸上可是要乐出花了，挺漂亮一小姑娘，就是有点儿疯疯癫癫的，逮谁跟谁贫。她这一提考试，算是正说中我和老的心坎儿，再加上实在受不了被漂亮姑娘调侃还不上嘴的感觉，我扭头打开班里中间的窗户，向着乱糟糟的班里喊了一句，“贾涛，李嘉楠说她喜欢你，爱你，这辈子就得嫁给你，不然还真就全身难受，人话都不会说！”
　　班里是一下子静下来了，随即传出爆笑声。贾涛愣了一下，像是没听见，低头继续给前面一女孩讲题。
　　“草，装逼......”
　　回过头来，李嘉楠的俏脸上露出一副怒容，旁边的王瑶脸也红了，走廊里对面班、隔壁班，还包括对面的隔壁班都望着这边。
　　“你混蛋！”李嘉楠拉着王瑶进班了，众人的眼光像是雷达一样扫在他们身上，俩人悻悻地坐回了座位上，我听见李嘉楠嘴里嘟囔了一句，“活该站着！”坐她和王瑶前面的林介琪皱着眉毛摇了摇头，透过玻璃看向我俩这边，老像是打了鸡血一般，军姿附体，笔直的身躯中还能露出一丝对罚站的不屑。
　　我向他竖了个大拇指，他冲我眨眨眼，“牛！损人还是得靠您！”
　　车子向前开着，不知不觉，从一条从小到大都不记得的小路拐了出去，上了一条不算宽敞的破落马路，车渐渐多了起来，净是些个大货。看看导航，这是上了国道了。我准备先顺着国道走，走到我喜欢的地方，再导到高速上去。毕竟国道两侧的风景要好一些，也方便随时停车。
　　方便随时停车，主要是为了随时停车方便。我有一个毛病，肠胃不好。应该是多年来积攒下来的，看过中医，说是脾胃太虚，换句话来说就是“吃必拉”，“起早必拉”。上学的时候起不来床，每天早上卡着点儿醒，早饭是从来顾不上吃的，到后来就演变成了彻底不能吃早饭了，在早上吃一点东西都要跑三四趟厕所。这种状况直到后来上大学有了点好转，近些年来又不怎么样了。上学那会儿，这事还是挺丢面儿的。
　　我必须得老实坦白，我上学那会儿绝不是个好学生。说起这个来，就得分析分析什么是好学生了。
　　提起好学生，班主任脸上露出一副决绝的神色，像是那种面对眼前的惊涛骇浪也无所畏惧的冲浪勇士，眉眼间总能看出一丝骄傲与尊严。仿佛接下来要介绍的便是她守卫自己这个重点班的最后防线。
　　林介琪和贾涛。
　　这俩人名绝对是我们这个年级乃至全高中部都家喻户晓的人物，学生和家长们可能不太知道教导处主任那胖子到底叫啥，但是提起林介琪和贾涛来，那是各个露出饿狼的眼光，“怎么咱们家就没生出这样的孩子？”
　　尤其是在家长会上，班主任又一次“恶狠狠”地提到这俩人的时候。全班的家长仿佛都打了鸡血一般，死死盯着讲台上那个分不大清男女的小矬子，等待着她口中讲出又一次伟大的“战绩”。
　　“林介琪这次分班考试，继续保持了年级第一的成绩，贾涛同学紧随其后，年级第！两人相差5分！接下来我念念这两位同学的各科成绩，咱们家长听一听，和手中自己家孩子的试卷来做个对比！”小矬子掷地有声地说道。
　　我心里咯噔一下，看向我妈，还好，她没看我，忙着低头研究我的试卷呢。于是我看向了老，他爹坐在他旁边，能感觉到一股阴沉的气息笼罩在他爷俩儿的头上。完了完了，老回家这一出怕是少不了了。
　　这场家长会是专门给班级后三十名开的，前十名的昨天放学之后开过了，我和老站门口窗台补作业的时候看得门儿清，整个会议在一片热烈祥和的气氛之中顺利进行，大部分家长和同学的脸上都是喜气洋洋的，因为这所重点高中的重点班级，只要是能进班级前十、年级前百，大学就不愁了，考都不用考，直接保送。人家开完会之后，一票家长围着班主任问东问西，班主任笑得跟朵菊花似的，着实把我和老恶心坏了。
　　“就冲她这笑容，爷们儿也绝不考进前十，恶心事小，半夜回家做噩梦，休息不好影响了大脑发育可是一辈子的事儿。”老冲我嚷嚷道。
　　我说，“你可拉倒吧，您这成绩，您这大脑发育，实在是没有影响空间了，再退化也不过如此了。瞅瞅你那英语卷子，85道选择题，我牵条狗来随便在答题卡上踩几爪子，也能拿个三十分儿。再看你呢，加上作文一共16分儿。您可歇会吧！”
　　老对我的话表示不服，想多贫几句，正看见林介琪和她妈从人群中挤出来，走出班门，我俩连忙站直，冲着她妈喊了一声，“阿姨好！”
　　她妈看向我们两个，冲我们笑了笑，“你们好呀！”
　　老舔着脸跟人家套近乎，“阿姨，介琪她又考了全年级第一，可把我们羡慕坏了，我们俩没什么优点，就是脸皮厚，爱学习，怎么说来着......”
　　“不耻下问！”我在旁边搭着腔儿。
　　“嗳...对！不耻下问，就是遇到不会的一定要吃透！以后能不能让介琪课间课后的给我们俩讲讲数学题呀！”
　　我严重怀疑老在说“一定要吃透的时候”眼神儿肯定是盯着人家林介琪的。
　　林介琪妈妈很和善，并没有因为我俩学习不好就看不上我们，反倒是过来拍了拍我们两个肩膀，说了句，“好！你们不会的就找琪琪，让她带你们一起学！”
　　“嘿嘿，琪琪......”
　　老在林介琪和她妈走了以后就陷入了一种痴呆状态，嘴里一直念叨着“琪琪”，听得我是浑身的鸡皮疙瘩，忙给了他一巴掌，让他回到现实。
　　“明天就是咱们哥俩的受难日了，兄弟，清醒点吧。”
　　他这才回过神来，慌忙嘟囔着“完犊子了。”
　　我的成绩还算凑活，虽然不是班里前十，但是一直徘徊在三十左右，运气好一点就十五六，运气不咋样，像这一次，就三十三四名。主要还是之前底子好，不然小学老师也不能夸我指定上清华。老可就不简单了，他在班里是常年的倒数，还是在倒数第一和倒数第之间奋力挣扎的那种，从没折腾出个花儿来。
　　班里有个傻子，是和老奋力竞争倒数第一的最有力人选。
　　大家叫他傻子，不是绰号，是这个孩子真的有点傻傻的，据说人家年龄比我们小两岁，不知怎么地能跟我们同一届，整个人不知如何形容，像是小学生。就连班主任那个矬子都经常拿他来做比较事物的最底线。
　　比如说，“连人家靳天都写了作业，你们几个还不写？？！！”
　　“人家靳天今天都没迟到，你们还有脸迟到？？！！”
　　“人家靳天都主动要求坐到前面，靳天都要好好听讲了，你俩还在......”
　　我们私底下也好逗这哥们儿，整日里是“天儿哥，天儿哥”地叫着。每每见到我们几个，靳天都会露出憨憨的笑容，不过这憨憨的笑容里都藏着一丝狡黠。我认定这孩子情商不低，只是慌着玩乐，并不是大家口中的傻子。
　　“啪”的一声，讲台上的那个矬子敲了一下板擦，瞬间弹起一股粉笔末儿烟雾，像极了我和老在厕所偷偷抽烟时的快活。紧接着她开始放大招了。
　　“这一次分班考试，决定了我们的孩子还能否留在我们重点班，本来预计的是，总分排名没进年级前200的统统去普通班，但是年级里还是决定再给一次机会，多观察半学期，等到下次分班考试的时候，两次都没进年级前200的，肯定会被踢出去的！”。
　　说完这话，我有点慌张，因为我这次是年级三百多名，跟矬子说的还有点差距。
　　去不去普通班我倒是不太在意，主要是这群同学，实在是十分要好，真要分别，难免不舍。想到这，我转头看向李嘉楠。她的分数和我差不多，我俩排名一前一后，她和她妈坐在前排，也看不到她表情如何，心中不免一阵失落，胡思乱想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