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守门人猪四

　　地府，人间渡……
　　人间渡，凡人死后转世轮回之所，在地府中占据举足轻重的地位，是地府中最重要的权力枢纽之一，这届人间渡管事人是一个女子，地府中人只知道她的名字中有一个“羽”字，至于她从何而来，又为何能够成为人间渡的管事人，地府中人猜测良多，可至今为止，却没有一个人知道真实原因。也因此，这名女子的出身成为地府中最神秘的事件之一，其神秘程度，堪比传闻中阎王那个不为人知的私生子……
　　“快挥舞起你的小皮鞭啊……”一个衣着简陋、猪首人身的家伙站在人间渡门前，冲着另一个与他同样装束、同样长相的同伴摇头晃脑，不时晃动着他那个肥大的猪屁股，连同猪屁股上的一根短小的尾巴也跟着一起晃动。
　　他那个同伴却站得笔直，目视前方，手执大戟，连看都不看对方一眼。
　　“喂，我说你别每天像个木头一样，就算你天天这样拼命，头儿也看不见，咱们新来的这位你还没看明白吗？对咱们有歧视，有歧视你懂吗？就看不上咱们这种禽兽出身的，自打她当了人间渡的头儿，你看看咱们以前那些哥们儿，有几个有好下场的，看大门的看大门，打扫茅厕的打扫茅厕，就是以前在人间渡中最受器重的牛哥和马哥，不也被免职发配到十八层地狱打杂去了吗？唉，还真是怀念以前没分家的日子啊，那时候白爷一个人掌管人间渡和幽篁渡，何等的威风，最主要的是，白爷对手下这群兄弟们是真的好，特别是咱们这群禽兽出身的，那更是好的没话说，大家在一起其乐融融，欢声笑语，可惜呀，后来白爷因为上一任老阎王瞧不起禽兽出身的当差的，便与老阎王大战一场，虽说后来神界派人前来说和，但是白爷仍是一怒之下带着禽兽出身的当差的离开人间渡，只掌管幽篁渡，虽说是愿者走，不愿者留，到最后也只有一只小狐狸跟着白爷一块走了，不过现在想想可真是后悔，若不是当初怕得罪阎王，奶奶的，我也跟着白爷一块去幽篁渡了，何必到今日仍在这里受这份鸟气！”
　　一旁的看门人眼中光彩黯然，似乎蒙上了一层落寞的灰。
　　猪首人身的看门人越说越气，一气之下竟把手中拿着的大戟扔出丈把远，在那里站着骂人，丝毫没有想要停下的意思。
　　“咳咳……”有人用力地咳嗽了两声。
　　一瞬间，冷汗遍布猪首人身的看门人全身，他的身子竟在不住地颤抖，也没有来得及细看来人是谁，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不住地磕头，一边磕头一边哭喊着“我该死！我该死！我方才是在放屁！您就当是听了个屁声……”
　　“哈哈哈哈……”突然，一阵笑声传来。
　　猪首人身的看门人颤颤巍巍地抬起脑袋，向上瞟了一眼，只看见是一个牛头人和一个马头人，猪首人身的看门人自觉羞辱至极，刚想张嘴大骂来人，却突然看到了紧随其后的一个人影，一袭白衣，脸上冷漠如霜，不苟言笑。
　　看门人只觉这个人看着有些面熟，可一时之间却又想不起来究竟在哪里见到过这个人。
　　倒是旁边那个守门人不慌不忙地跪下来，恭恭敬敬地磕了一个头，而后双手交叉，掌心向上，置于头顶，嘴中高呼：“猪四见过白爷！”
　　这是当年禽兽的先祖发明的一种特别的行礼方式，只有德高望重之人才配受此礼，当年白爷掌管人间渡与幽篁渡两渡之时，因对禽兽照顾颇多，禽兽自感白爷乃是他们的知遇恩人，遂规定凡是禽兽，见到白爷必须行此礼，以示对白爷的尊重和爱戴。
　　只是后来白爷离开人间渡，只掌管幽篁渡，在地府失了权势，便很少有禽兽主动对白爷行此礼了。
　　今日再见，白爷不禁心生感动，想起往昔种种，心中五味杂陈，感慨良多，忙快走两步，将那两名猪首人身的看门人搀扶起来，微笑着对他们说：“不必多礼……”
　　先前那名看门人一见到白爷，便再难控制自己的情绪，一把拉住白爷衣袖，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向白爷哭诉，大抵多是自打白爷离开人间渡以后，禽兽兄弟们的日子有多么难过，遭受白眼，受尽凌辱，在这地府之中没有半分地位。
　　白爷耳中听闻种种，眸中杀机愈盛，虽说他现在已经离开人间渡，可是听到自己以前的兄弟在这里饱受凌辱，白爷的心中不免涌上一丝酸涩，他轻轻地拍打着看门人的后背，眼中隐泛泪花，轻声安慰道：“不要怕，不要怕，今日我来便是要替大家找回公道……”
　　猪首人身的看门人一听，大惊失色，忙问道：“白爷，难不成您今天来是要……”
　　白爷没有说话，老牛却抢先一步，大声喝道：“俺们今天来就是要踏平这人间渡！”
　　看门人吓得跌坐在地。
　　“白……白爷……您不是在开玩笑吧……”
　　老牛将一张牛脸凑到看门人面前，面目狰狞地笑道：“你看我们像是在开玩笑吗？”
　　看门人将询问的目光看向白爷。
　　白爷昂起头，看着“人间渡”三个大字，思绪翻飞，好似一瞬间又回到五百年前，往事历历在目，如烙印一般深深地刻在白爷的心上，回不去的是曾经……
　　白爷轻叹一声，微微地点点头，算是回答了看门人的问题。
　　看门人颓然丧气，顿时失了精神，他向白爷的身后看了一眼，问道：“白爷，您带了多少人？”
　　白爷轻声说道：“如你所见，都在这里了……”白爷这句话中带着自嘲的意味儿，可是所有人都听出了白爷话中的无奈。
　　想当年白爷毅然决然地离开人间渡，去往幽篁渡，身边只有小白一人愿意跟随，白爷却不怪任何人，因为白爷知道，大部分人的家眷都住在人间渡，他们便是再爱戴白爷，也不可能为了白爷得罪阎王，连累自己的家眷。
　　便是后来的老牛和老马都是听闻了白爷的威名，自愿跟随白爷来到幽篁渡的，因为他们本身就是无牵无挂之人，身在何方，自是无挂碍。可经历百年，现如今幽篁渡中也不过白爷与小白、老牛、老马区区四人镇守……
　　白爷微笑着，迈开脚步，向着人间渡大门走去。
　　小白走在白爷右侧，老牛和老马紧随其后。
　　马上便要推开人间渡的大门，白爷的心中竟涌起一丝激动，他轻轻地将自己的右手搭在大门上，感受着大门传来的入骨森寒，似乎与自己体内某个东西遥相呼应，白爷的脸上露出喜色。
　　“咯吱吱……”
　　大门似乎发出痛苦的呻吟，缓缓打开。
　　突然，一只铁戟架在白爷的脖子上，白爷一愣，缓缓地转过头，只见方才那名自称“猪四”的看门人正执戟看着自己，眼中神色复杂，可是里面却有一种不可撼动的倔强。
　　白爷轻声道：“你要阻止我？”
　　猪四摇摇头，道：“不敢，也阻止不了……”
　　白爷疑惑道：“那你这是为何？”
　　猪四闻言，朗声喝道：“人间渡守门人猪四，在此阻挡一切胆敢擅闯人间渡之人，不论妖鬼神魔，一律斩杀不怠！”
　　方才那名守门人忙跑过来，拽着伙伴的衣袖，低声骂道：“你疯了！白爷你也敢挡！”
　　白爷微笑着点点头，多么熟悉的话语，记得这句话还是当初自己亲口所言，说与人间渡中所有的生灵，让他们勿忘本职，要用生命捍卫人间渡。
　　白爷微笑着说了一声“好”，将自己伸出去的右手又默默地缩了回来，人间渡自有人间渡的规矩，这些规矩都是当年白爷亲自制定，而今天这些规矩便要用到白爷的身上，白爷本可一路硬闯，相信也没有几人可以挡住白爷，可是白爷不愿破了自己定下的规矩，尤其是看到即使到今天，仍有恪守规矩的人，白爷自是要一一遵守。
　　“按照规矩，需要先打败我，才能进入人间渡的大门……”猪四摆开架势，大戟戟尖直指白爷。
　　虽然每个人都知道最后的结局是什么，可是白爷却没有丝毫轻视，从腰间取下一把折扇，缓缓打开。
　　猪四眼眸一亮，顿时泪眼模糊。
　　那把折扇是白爷的武器，更是白爷心爱之物，名叫“潜渊扇”，没有人知道这把折扇的来历，可是所有人都知道，这把折扇白爷从不离身，也只有在面对自己尊敬的对手之时，白爷才会从腰间将它取下。
　　猪四做梦也没有想到，白爷竟会为了自己取下那把折扇。
　　“来吧！”白爷将折扇指向猪四。
　　“啊！”猪四大喝一声，眼含热泪，挥舞着大戟，向白爷冲过来。
　　当铁戟抛飞，猪四倒下之时，他是微笑着的，这也许是他人生中最美好、最值得怀念的一刻，在那一瞬间，他仿佛再次看到了几百年前那个站在人群之中仰望着高台之上那个一袭白衣、英俊潇洒、风度翩翩之人的自己，和那束闪烁不息的隐现于眸中的熠熠彩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