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进人间渡

　　白爷走到猪四身边，将他扶起，笑容和善，问道：“现在，我可有资格进入人间渡了吗？”
　　猪四麻利起身，亦是大笑道：“依照规矩，您可以进入人间渡了……”
　　白爷点点头，向着人间渡的大门走去。
　　“等等！”
　　猪四在后面叫住白爷。
　　白爷略一停顿，转身看向猪四。
　　猪四忙单膝跪倒在地，双手抱拳，道：“白爷，若是您不嫌弃小的，我猪四愿意与白爷一道同生共死，共闯人间渡！”
　　白爷看着猪四，默然良久，忽然微笑着摇摇头，道：“不必了，此行吉凶未卜，我不能连累你，况且，你身为人间渡守门人，又怎可投诚敌人……”
　　猪四垂首笑道：“白爷说笑了，方才若不是白爷手下留情，我猪四早已是死人一个，现在不过是以已死之身追随白爷，又何来投诚一说，况且五百年前我就已打算与白爷一道离开人间渡，只是当时老母尚在，猪四思虑再三，实是不忍心将老母一人留在人间渡无人照看，也因此才错过了五百年，这五百年来我日思夜想的就是追随白爷，一百年前，我的老母逝世，魂魄入了轮回眼，我的一颗心才算是彻底放下，只是苦于无门再见到白爷，才又在此地耽搁了一百年，今日我猪四三生有幸，能见到白爷，白爷，这一刻我已经等了五百年，我不愿再等下去，今日若是您不答应我，我便是死在这里，魂消魄散，也不愿再苟活……”
　　猪四正说着，举起铁戟就欲向着自己的咽喉刺去，白爷手疾眼快，一脚将铁戟踢到一旁，轻声说道：“你这又是何苦？”说罢将身子转向一旁，不再看他。
　　老牛忙跑过来搀起猪四，老马则来到白爷身边，轻声说道：“白爷，难得猪四一片忠心，不可辜负了他的一片情义啊……”
　　白爷轻叹一声，道：“我又何尝不知道他情深义重，可是我们今天要做的却是掉脑袋的事儿，一会儿进了人间渡会发生什么我也不敢保证，我怕会因此连累了他……”
　　老马回头看了猪四一眼，道：“白爷，方才我见这猪四法力不低，至少不在我和老牛之下，只是您拿出‘潜渊扇’，他才没有招架之力，若是带着他进了人间渡，也不见得就会害了他，说不定，他会成为我们的一大助力，也未可知，而且您若是现在拒绝了他，估计以他的性子也不会继续苟活，到最后脑袋一热，闹个以死明志，反倒不美，白爷，您觉得呢？要不，您再考虑考虑……”
　　白爷手扶下巴，低头不语，老马也不再多说打扰白爷，一个人来到老牛身边，坐着与猪四说话。
　　白爷正在犹豫不决，忽然觉得有人在拉自己的衣袖，他低头一看，正是狐狸耳少年。
　　白爷蹲下身子，摸着狐狸耳少年的头，苦笑着说道：“小白，你是不是觉得白爷今天有点儿像个娘们儿……”
　　小白摇摇头，道：“小白没有觉得白爷今天像个娘们儿，小白反倒觉得白爷今天像极了男人，是有情有义的男人……”
　　白爷“哈哈”大笑，道：“不知为何，别人夸我我都不开心，唯独你夸我，我最开心……”
　　小白低下头，道：“因为白爷对小白好，小白知道……”
　　白爷轻声问道：“小白，我想问问你，你说我该不该带上猪四一起？”
　　小白道：“白爷，其实小白也弄不懂，小白只是觉得猪四很可怜，就和小白一样，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可是小白现在有了白爷，猪四却什么都没有了……”
　　白爷紧蹙双眉，道：“可是……”
　　小白抬起头，盯着白爷的眼睛，道：“死生有命，他既然决定跟随，想必已是做好了必死的准备……”
　　白爷将目光望向猪四，发现他也正在用同样的目光望着自己，白爷冲着他点点头，猪四忙跪倒在地，再磕一个响头。
　　就这样，猪四加入了幽篁渡。
　　白爷正要推开大门，一行人准备进入人间渡，突然，先前那个猪首人身的看门人哭泣着跑到猪四的身边，他看了看猪四，又看了看白爷，正要张嘴说话，猪四突然伸出一只手，阻住了他，猪四眼含热泪，道：“兄弟，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可是你家中尚有妻儿在这人间渡中，不似我无根浮萍一般无牵无挂，你若是跟了我们，嫂子和孩子恐遭毒手……”
　　那名看门人一听这话，方才眼中升腾起的一点希望顿时如烟花般散去，蒙上一层阴黯，不禁痛哭流涕，哭声响彻人间渡外。
　　猪四微笑着，擦干眼泪，一把抱住他的伙伴，轻声说道：“兄弟，不要怕，我会带着你那份，一块儿跟着白爷，绝不给咱们弟兄丢脸……”
　　看门人用力地点点头，泪水沾湿猪四的衣襟。
　　猪四拍拍看门人的后背，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
　　看门人望着猪四远去的背影，怔怔出神，突然，他一跃而起，跑到白爷前面，用尽全身力气推开人间渡大门，而后跪在门边，双手交叉，掌心向上，置于头顶，高声哭喊道：“禽兽猪武恭送白爷！”连喊三声，声震人间渡。
　　白爷再也忍耐不住，鼻子一酸，两行热泪簌簌流下，他回头看了猪武一眼，摆了摆手，说了一声：“兄弟！保重！”然后转回身，略一停顿脚步，深呼吸，眼中更添坚定，迈开脚步，向人间渡走去。
　　“禽兽猪武恭送白爷！”
　　“禽兽猪武恭送白爷！”
　　“禽兽猪武恭送白爷！”
　　在猪武一声声的哭喊声中，白爷带着小白、老牛、老马、猪四走进人间渡……
　　人间渡中依旧是一片忙碌的景象，与白爷在时并无二致，只是来来往往的人群中多是禽兽兄弟，看来猪武所言不假，白爷不禁皱起眉头，脸上挂起一层冰霜。
　　白爷的到来很快便引起人间渡中人的注意，有些认出白爷的人，遥遥冲着白爷挥手，有些人则是用眼神向白爷示意。
　　白爷热切地向熟络的人打着招呼，心中不禁涌起阵阵温暖，看来不管过去多长时间，大家对白爷的情义依旧如往昔。
　　“啪！”
　　一道极其响亮的鞭笞声响起，白爷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羊首老者正躺在地上翻滚，背上是一道深可见骨的鞭痕，血肉模糊，在羊首老者的身边，站着一个拿着鞭子的人，面目凶厉，一边不停抽打，一边狠狠地骂着躺在地上的老者。
　　白爷见状，登时火冒三丈，那名羊首老者他认得，在他还掌管人间渡的时候，老者是人间渡巡城队长之一，也算是有一些地位，只是没有想到，五百年后，老者的晚景竟如此凄凉，被发派到这里干苦力不说，动不动还会遭到鞭笞，方才那名羊首老者便是与白爷打了一个招呼，因此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才会遭到那人鞭笞。
　　羊首老者不住磕头作揖，其他人见状，也不敢再停下来看白爷，全都目不斜视地继续干着自己手里的活。
　　白爷向那人走去，那人也将目光转到白爷这里，他刚想问白爷是什么人，来这里做甚，可是白爷却没有给他机会。
　　“啪！”
　　一个极其响亮的耳光响起，所有人都愣住了，便是那个拿着鞭子的人也愣住了，过了很久，他才反应过来，原来那个耳光是打在了他自己的脸上，他有些难以置信，捂着自己红肿的脸颊，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白爷。
　　“你……你敢打我……你竟然敢打我？！”
　　白爷没有回答，老牛却先跳过来，骂道：“打你？怎么了？难道你不让人打？”
　　“你……你……”那人看着白爷和老牛，手指着他们，气得浑身颤抖。
　　“你……你们可知我是谁？”
　　“啪！”
　　又是一个极其响亮的耳光，只不过这一次是老牛打的，老牛这一个耳光力道不轻，直接将那人打翻在地，半边脸都肿起来，嘴角淌出鲜血。
　　老牛把一张面目狰狞的脸凑到那人脸上，用一根手指顶住那人的脑门，道：“你牛爷爷管你是谁，你爱是谁是谁，是谁你牛爷爷都照打不误……”
　　“嚣张……”
　　在那一刻，这是所有人的脑子里都一闪而过的词语。
　　“你……你们……哇……”
　　不知是白爷他们欺人太甚，还是老牛那一张面目可憎的牛脸实在太过吓人，那人竟坐在地上痛哭起来，这一下，所有人就更发懵了，这个人每天都拿着一根皮鞭在这里晃荡，谁若是惹得他不开心，他便要将那人鞭笞一顿，常常打得别人昏死过去才肯罢休，手段极其残忍，可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个人哭。
　　那人哭了一阵，忽然一抹鼻涕，站起身，一边向前跑，一边冲着白爷他们喊道：“有种你们别走！我去找我叔叔来！看他不扒了你们的皮！”
　　老牛冲着那人的背影大骂一声：“谁跑谁是孙子！有种你就回来！顺便把你那个叔叔一块叫来！你牛爷爷打一个是打！打两个也是打！照单全收！不用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