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王院长的歪理邪说

　　这个王院长天生就是一个管人的料，无论什么样的人只要到了他的手上，他都能掂量出个子丑寅卯几斤几两，西南分院七八十号人就没有他管不了的，要不然就这么个燕子不拉屎的地方能被评上省级计划生育先进单位？其实他在管人上也就是那几招：一拉二打三喂奶，所谓一拉就是他对每个西南分院的职工都先拉你一下，主动和你套近乎，看看你榆木脑袋不开窍就打你一下，给你点厉害看看。所谓打你一下也不是真打你，也就是黑着脸说你几句，用严厉的语言批评你几句，给你点颜色看看，让你知道他的厉害，老子可不是吃素的！准得不行就再给你点好处让你尝到点甜头，所谓的甜头，其实他也不用花钱，只是在早会上找着理由表扬你几句罢了。对于那些油盐不进的，他就把看家的本领拿出来了，其实所谓看家本领也就是和泼妇差不多，那就是一哭二闹三上吊。高大河曾经亲眼见过，有一天晚上，王院长和包括那个伙房做饭的临时工老段在内的几个人在办公室里喝酒，喝着喝着大家就都有点醉意了，王院长借着酒劲就谈开了工作问题，谈着谈着王院长话锋一转，对着那个老段说道：“最近有人反映，伙房早饭开的有点晚，影响按时上班，你早上要早一点做饭啊。”王院长本来借此机会让老段早上早一点上班生火做饭，好让在医院里吃早餐的职工们早点吃上早饭，以免耽误了早上上班时间。没想到老段趁此机会提出给他涨一下加班费，这明显带有要挟的味道。王院长当时就火了，先是絮叨了一遍最近几年给老段的好处，然后诉说了自己的难处，没成想说着说着王院长突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哭的是声泪俱下，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一边哭一边说道：“在近几年医院给了你多少好处了，你都忘了？不光多次到你家走访，给你家送衣物，每到农忙时给你几天假让你帮着你老婆干活，医院还给你家送过煤炭让你家过冬，全院职工哪有像你这样的。你他娘的涨钱有这么容易的，全院职工不让不说，一旦让卫生局知道了，还不处分我。”一块喝酒的人一看王院长哭了，异口同声的说老段的不是。老段立马熊了，一个劲的给王院长认错，王院长根本不吃这一套。你他娘的说要钱就要钱，认个错就完了，老子是那么好糊弄的，王院长一边想一边哭的越痛了。老段一看这饥荒惹大了，知道自己找了大麻烦，最后竟然放下男人的自尊，扑通一下跪下给王院长叩起了响头。其实王院长那个哭也就是像演员一样演的一出活话剧，高大河清楚的看到王院长不时从手缝中偷偷的瞄了老段几眼。看到老段熊了以后，王院长立马破涕为笑，大声的呵斥道：“你他妈的就是不吃好饭食，和我耍横连门都没有，别他妈的说不给你涨加班费，就是不用你了，我也就是一句话的事。”老段一边认错一边叩头，还连忙从地上爬起来给王院长端着酒杯子敬酒，在众人的说和下才算了事。
　　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做文章，不是绘画绣花，不能那样温良恭俭让。革命是暴动，是一个阶级推翻另一个阶级的暴烈的行动。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西南分院什么样的人都有，如果只按着书本上的知识去管理人，要想让别人都服你连门都没有！打铁还需自身硬，没有几马叉就别想在这个天高皇帝远的地方称老大。
　　那时候还没有什么“厚黑学”之类的学问可供参考，但是王院长他老人家已经把“厚黑学”玩的炉火纯青了。对于医院里那几个调皮蛋，他一上来先生着法儿约合他们喝酒，酒场上称兄道弟拼酒是男人的一项绝活，每次喝得差不多了以后他就开始和他们掰手腕，你别看他快五十岁的人了，可那几个比他年轻的能掰过他的还真不多，然后他老人家借着酒劲就和那些年轻人摔跤，你想那帮年轻人谁敢和他摔啊？他是近半百的人了，摔倒他了不算本事，被他摔倒了那就难大看了，万一把他摔伤了，谁承受的了啊？问题是你不敢和他摔简单，但是你必须得认输，你只要认了输，你不就是他的人了。就这么三下五除二他就把医院里那几个调皮蛋整治的服服帖帖的了。全院的职工看到后勤上那几个泼皮、五混、二愣子都被王院长弄服了，谁还敢和王院长过不去啊？那真叫一呼百应啊！据说平时无事时可能连续好几天在医院里看不到王院长的人影，但是医院里一旦有重要事情，王院长吃住都在医院，连续好几天不回家。尤其是冬天下雪的时候，山路不好走，好多职工都会迟到或着请假休息，但是王院长每每都是不明天就骑着自行车从城里赶四十多里的山路早早来到医院。他早早来到医院可不是为了赶时间弄样子看的，他一到医院先看水管子冻了没有，等把水管子弄熨帖了以后，自己就扫起雪来。你别说他平时的功夫可没白费，时间久了，那几个被他治服了的泼皮五混二愣子摸到了王院长的规律，冬天一旦下了雪以后，那几个后勤行政人员早早就赶到医院，争先恐后打扫医院周围院内院外的积雪，连个雪花都不留。泰山高不是人垒的，牛逼大不是人吹的，棘针尖不是人削的，先进单位不是批下来的，那是硬干出来的，自身不硬的人能打铁吗？
　　那天下午王院长虽然没有到手术室看手术，但是他在办公室里可没有闲着，他的心思一直都在高大河身上打转转，原来在卫生局看过高大河的档案，知道这小子在大学期间门门功课考试优秀，看了这小子在手术台上的身手确有过人之处，如果上心敲打敲打他，给他点苦吃，好好磨练磨练，假以时日这小子前途不可限量。这个王院长看上去身材魁梧，说话粗门大嗓子的，不知道的人认为他是个大老粗，其实他老人家思维缜密，内心细着呢。他最懂得看人下菜碟的道理，他清楚的知道对付高大河这样有文化，懂道理，身体又健壮的人，用对付那些粗不拉擦二不溜的办法可不行，对付这样的人必须以理服人。我不管你什么人，只要听党的话就是好同志，就是好大夫，就是好职工，我说你行你就行。反之，你本事再大，但是不听党的话，我说你不行你就不行！想来想去，吞云吐雾之中一个清晰的线条在王院长的脑海中形成，吐了一口烟雾以后，对自己的聪明伎俩感到满意的王院长，不禁露出了狡黠的笑容。
　　高大河这小子越来越能耐了，这不刚刚毕业才两个多月，没坐几次门诊，竟然有病人给他送表扬信；送表扬信这事还没完，这不昨天又有人给他送苹果，难道这小子要成精不成？王院长知道对付人上最关键的地方是掌握火候，是时候了，该出手时就出手，不可让这小子夜郎自大，好鼓还需重锤敲是不？是给他点苦吃的时候了。
　　几天以后的全院职工早会上，王院长宣布院委会的工作安排:因为计划生育工作的需要，医院派出八个人，分成二个小组，到各个村子去回访近几年做过结扎手术的术后恢复情况，看看有没有发生术后感染、腹腔黏连、月经不调等等后遗症。顺便统计一下适龄儿童的预防接种情况，看看有没有遗漏的。
　　龙潭公社共有二十个自然村，上帝很公平，正好是山上十个，山下十个。
　　根据分工，段红副院长带领高大河、李德军和那个妇产科大夫马贵华这一组负责山上村庄的。其余的四个人由防疫科长孙尔民带领，负责山下村庄的调查工作。
　　要从医院到山上的村庄，只有一条路，那就是必须经过青龙山上的十八盘。所谓十八盘其实就是一条在青龙山的陡峭山坡上修建的简易公路。这个青龙山是淄水河西岸最高的山峰，山势陡峭，直上直下，据说这个十八盘是龙潭公社的基干民兵用了七八年的时间修的，当时为了修这条简易公路曾经炸死了几个人，但是到山顶的时候，却怎么也没法修了，因为山太陡，岩石太硬。最后没有办法只好找人民子弟兵帮忙，当地驻军派了一个工兵连用了整整一年的时间才把最后那一段修通的。
　　第二天早上吃过早饭以后，四个人把中午饭带在身上，早早就上路了。
　　初升的太阳，从东边的山头露出脑袋，明亮中带有红润的光芒，就像传说中的佛光一样，顺着龙潭山沟照耀在青龙山东边的山坡上。湛蓝的天空中飘荡着朵朵白云，不时有鸟儿从山坡上飞过，大自然充满了一片和谐的美丽风光。
　　时值深秋，层林尽染，地里的庄稼早已收割完毕，新种的麦苗已是含情吐翠、随风摇曳。山上的水果也基本上摘净了，只剩下一些成熟比较晚的柿子、软枣、山楂累累枝头，好不诱人，让人垂涎不已。
　　高大河从小就上山挖野菜、割草、掀蝎子、逮野兔、拾柴火，对大山有一种天然的亲近感，见了山就情绪高涨，在十八盘上没走多远，劲头立刻就上来了。高大河兴奋的像个野兔子，放着好好的砂石公路不走，专找陡峭难走的地方爬。嗨，二十多岁的人和孩子差不到哪里去。
　　就见高大河身轻如燕，健步如飞，手脚并用，双手抓住山坡上的草丛和灌木，用脚尖磕住石缝，蹭蹭的向上攀援而去，不一会儿就把段副院长和那个妇科大夫马贵华拉下来一大截，好歹李德军还算跟得上来。看到高大河和李德军已经爬到了半山腰，段副院长不让了，一个劲的扯着嗓子喊：“高大河，你们慢一点儿，你们想把我们累死啊？”高大河本来幽默感极强，听到段副院长有甘拜下风认输的味道，为了给这荒凉的山谷增加点乐趣，也扯着嗓子喊道：“段军长，快一点，土八路在山那边，慢了就让他们跑了--！”段红、李德军和马贵华听到高大河的逗趣，也止不住的哈哈大笑，群山回应，整个青龙山回荡在欢歌笑语之中。
　　生活真是太伟大了，无论面临什么样的高山大海，无论走在多么艰难曲折的路上，只要有一个好的心态，什么样的困难也压不住人性的张扬。
　　等了半天好歹算是把段红和马贵华等了上来，稍事休息以后，他们继续赶路。这次高大河不敢造次了，有意落在后边，以免被段副院长批评不懂人情。刚走了不远，段副院长一个劲的给高大河递眼神，上来高大河有点纳闷，这个段红不至于和自己眉来眼去的吧？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对啊？
　　段副院长看到高大河傻傻的样子，忍不住用手指了指前边的马贵华，这次高大河还是没明白，只看到马贵华手上提了个容量很大的大皮包，足可以容下一个篮球那么大，高大河有点纳闷，段红是否是指的她手上的皮包啊?她也是的，又不是赶集上店拿个大皮包干什么啊？她不至于是下乡采购来了吧？段红看到高大河已经开始注意到马贵华手上的皮包，也不点透，脸上马上严肃起来，假装没事似的专注于继续爬山走路，这个段红做人也做的太溜了吧？
　　段红也是黄河医学院毕业的，比高大河早几级，也算是同龄人吧！是一九七五级的大学生，虽然只高了二级，却比高大河早了五年毕业，为什么？你别忘了工农兵大学生在校时间只有两年，学龄短了工龄自然就长，要不怎么刚过二十多岁就当了副院长呢？
　　要说这段红可也不是凡鸟，据说他刚毕业时，前边有个张书记已经到了快退休的年龄，这个书记最大的心愿就是想在退休前提拔一个年轻人做自己的接班人，也算是对党的事业有所交代。遗憾的是，注意来注意去，在全院职工中就是找不到合适的人选，眼看着退休的时间到了，再找不到合适的人选那个权力可就过期作废了，把个张书记急的简直都六神无主七窍生烟了。也算是苍天不负有心人吧，就在张书记退休的前两年多一点儿的时候等来了段红。可能是缘分注定，王八对绿豆，段红一报到就对上了张书记的眼睛，张书记咋看段红咋舒服，一口一个段红喊着，这个段红也够乖的，不光勤快，而且眼神好使啊，张书记一打个哈欠段红就能明白啥意思，有事无事的往张书记办公室跑，据说张书记的衣服，包括裤头袜子内衣什么都是段红给他洗的。有一次张书记酒后失言，也可能是有意显摆，竟然在众人面前说道：“我刚买的衬衣，没几天就被段红给洗破了。”有些人由于养尊处优，多年一成不变的世界观，把心态都扭曲了，有时把美丑颠倒，自己竟然浑然不知，可谓是贻笑大方，没办法时势造英雄。功夫不负有心人，不到一年张书记就破格让段红入了党，随之就把段红的副院长给解决了，也算是了切了一桩心事吧？要论学习的话，段红肯定不如高大河，但是人的聪明不一定表现在哪个方面，如果研究人的心理的话，高大河肯定不如段红。在社会学这门无量天书中，段红如果算是个市侩的话，高大河最多算个书呆子，这也算是一种尺有所短寸有所长的天地造化吧！就拿马贵华手中的那个大皮包来说吧，段红肯定早已猜出了持包者的意图，因此她才用眼神来点拨高大河，她的老道之处是点儿不破。可惜高大河刚来的时间不久，对许多事情不了解，所以不开窍，他一直就没明白段副院长的意思，还傻乎乎的认为段红在和他眉来眼去呢？幸好高大河对那个女神钟薇薇还挥之不去，对一般颜色的女人还是有相当的抵抗力的，要不然没准就闹笑话了。
　　高大河没有半点思想准备的就被段红神神秘秘的眼神弄了个满头雾水，岂不知更精彩的故事还在后边呢。
　　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章介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