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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祸起萧墙 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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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方晓绝望的神情直把个蓝玉婷吓得灵魂出窍,这个男人就是她的依靠,如果连足智多谋的丈夫也束手无策,两个人真没有活路了。蓝玉婷刹那间心如死灰一把揽住陆方晓的肩膀紧贴着他的脸,喃喃地宽慰说:“会有办法,会有办法的……”
  “你能有什么办法。”陆方晓有气无力地说。
  蓝玉婷猛然间心头一动:“我听说年前报国寺来了个云游和尚,叫什么海音法师,本事可大了。没人知道他有多大年纪由哪儿来到哪儿去,一连讲了半个月经,方圆百里都轰动了,有的说他参透命理佛法精妙能知过去未来,有的说他是活佛转世来点化苍生的。明天正好是阴历十五,要不——咱们也上山问个吉凶?”
  陆方晓想想发愁也没用,索性出去散散心也好,他强打精神应了一句:“那就听你的,眼下春暖花开,你让阿亮准备一下明天咱们游山踏青。”
  第二天夫妇俩早早出了门,这报国寺在都峤山深处离杨屋村不到百里,一行七八个人前呼后拥轻车快马一路疾驰,到了香炉峰下太阳已将近头顶了。前面地势缓缓升高马车上不去了,蓝玉婷抢先跳下来四下张望。嫁到陆家两年了这个地方她还是头一次来,暮春三月风景美得醉人,数不清的小花四处绽放,形形色色叫不出名字,这边一丛那边几朵星星点点逐渐连在一起,漫山遍野成了一片花的海洋。纤细柔弱的枝茎顶着五颜六色的花瓣在飒飒风中妩媚地摇来摆去。蓝的、黄的、粉的、白的……大自然像高明的画师把各种奇异的色彩随心所欲地调和到一起,又漫不经心地泼洒到绿茵茵的草地上,一眼望去竟是一幅迷人的画作。路的两旁林木苍翠,伴着阵阵山风掠过枝叶摇摇摆摆唱起了歌,一时间四面八方沙沙作响,那声音忽高忽低,旋律忽紧忽慢,一会儿迸发出雄浑的力量让人震撼,一会儿又轻柔下来仿佛在耳边窃窃私语,这时竟可以听到头顶上传来小鸟叽叽喳喳的叫声。蓝玉婷兴奋起来,脚下紧走竟一个人跑到了前面老远,时不时还停下来仰着头四处张望,企图捕捉枝头小鸟的藏身之所,那付神态活像一位童心未泯的少女,实在俏皮。
  陆方晓紧走几步追上去沉着脸埋怨:“你也不认识路瞎跑什么,这架山这么大你这样乱转只怕天黑也到不了报国寺。”
  这不是扫人兴嘛!蓝玉婷心里一阵委屈,回头看了他一眼脸阴下来:“这能怨我吗?两年了,这么好的景致就没带我来过,整天把人关在家里闷都闷死了,倒不如不回去就在这儿出家算了,一年三百六十天满山都是花比呆在杨屋村强多了……”
  “你看看开句玩笑也不行,好好,是我不对,我这个人知错就改,今天风和日丽的我带你好好转转。”陆方晓陪着笑脸指点说,“你看,去报国寺有两条路,咱们走的是前山东面这条,曲曲弯弯坡也不陡,一路上花红柳绿景色怡人,踏青的游客多爱走这边,,前面山脚下还有卖小吃的、耍把戏卖艺的,进香的人多在那里歇脚,挺热闹。回去的时我带你从西边下去,那条路直通后山虽然不太好走风景跟这边又不一样,有潺潺溪水,又有飞瀑流泉,到处都能看到古树,长得千姿百态又高大又粗壮,有的怕有千百年了。那景致只怕你见了就不想走了。”
  蓝玉婷虽已嫁作人妇,但毕竟刚刚二十出头正是好动好玩的年龄,听到这些心里直痒痒:“真有这么好?”
  “我还没说完呢,一路上还要过好几处寺院道观,那真是‘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你刚才不是想出家吗,我也拦不住你,就在那儿选一个好去处吧。”说着陆方晓叹了口气,一脸伤心的样子。
  蓝玉婷知道丈夫在诚心逗自己,“扑嗤”一声乐了:“人家说句气话你也认真,你当我真舍得撇下你?”
  “我就说嘛,‘花开难有百日红’这道理连小孩子都知道,你会那么傻?这大山茫茫到了冬天你上哪儿看花去。”
  “你明知道还要捉弄我?”蓝玉婷说着嘟起嘴撒起娇来,俨然受了多大委屈的样子。
  “好了,好了,别生气了好吗。”陆方晓扭头一看,随从的人知趣只在身后十几步远跟着,就喊了一声“阿亮,到前面雇两乘滑竿接我们,你也不用跟回来,先行一步到寺里禀告海音大师,就说我上山拜谒马上就到。”
  所谓滑竿是江南山区常见的代步工具,北方人多数没见过,那是一张竹编的躺椅两边用长长的竹竿架起来,讲究一些的冬天会预备一条御寒的毛毯,夏天则会撑起遮阳的凉蓬。两名轿夫一前一后用肩膀抬起赶路,人坐在上面一颤一颤很舒服。陆方晓夫妇脚不点地来到了报国寺门前,才落地还没站稳就听见庙里面突然钟钹齐鸣,响起一片诵经之声。佛教信众都知道出家人早晚要做两次功课,陆方晓抬头望了望天,正是睛空万里艳阳高照,这个时辰能有什么佛事?夫妇两个对望一眼迈步进了山门,就见大雄宝殿前面梵香袅袅,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跪倒了一大片,众多香客的前面是本寺僧侣,一个个身披法衣神态肃穆,伴随着木鱼、钟、钹、鼓、磬和云板的鸣响高声唱诵。
  “这是怎么回事?”蓝玉婷大气也不敢出凑到丈夫耳边轻声问。
  陆方晓顾不上答话,他已经听出来了和尚诵的是往生咒,莫非庙里有人升天了?这种场合他既不便开口问也不敢贸然往里闯,一把拉住蓝玉婷,用眼睛寻找李阿亮想问个究竟。蓝玉婷年轻眼尖转圈一看就瞧见人了忙招手叫他过来。
  “怎么回事?”陆方晓朝大雄宝殿那边微微摆了下头,不出声地用眼神问他。
  “老爷先出去再说。”李阿亮引着陆方晓就往外走,搀扶着他小心地迈过门槛出了山门。
  “到底怎么回事,你见着大师了?”陆方晓拧着眉头不满地问。
  “见到了。”
  “大师怎么说?”
  “他说,他说……”李阿亮仿佛中了邪似的左眼下铜钱大的青痣一跳一跳抖个不停,结结巴巴好不容易才把事情说清楚。
  杨屋村陆家是报国寺大施主,这个地方李阿亮常来常往熟得很,一脚踏进山门也不打声招呼直奔后院的方丈室。住持方丈也不多客套,挥挥手打发个小沙弥领着他去。到了海音法师住处,房门开着,屋内陈设极为简单,除一桌一几一椅之外几乎别无它物,禅床上坐着一位年纪高迈的僧人,身披袈裟闭着双眼脸上微微现着笑容一动不动,对两位不速之客到来全然不知、不觉、不闻也不问。寺院有规矩:高僧的房间不经允许不能擅入。小沙弥大约只有十一二岁见到海音法师正在坐禅业已入定不敢打扰,说了声‘施主留步’恭恭敬敬地立在门外。“等什么等……”李阿亮不满地咕噜一声,按他年轻时的脾气早就闯进去了,可毕竟四十多岁了又经过种种历练比少年时沉稳多了,尽管不耐烦在佛门圣地也不敢造次,在门前走过来走过去,不时偷眼往里看一看,这位活菩萨始终就像睡着一样天知道什么时候醒。这还要等到什么时候老爷也许说话就到,不就是一个和尚嘛有什么了不起。李阿亮火上来了一转身拔腿就往屋里闯,小沙弥吃了一惊忙去拦他,你想一个孩子能挡得住他吗,李阿亮甩手一搪一脚就跨了进去。就在这时只听“嗷——”的一声凄厉的惨叫,跟着一条黑影从桌子上一跃而起,闪电一样窜出门去不见了踪影,把两个人吓得心头突突直跳。“玄……玄猫!”小沙弥惊叫起来浑身簌簌发抖。所谓“玄猫”就是黑猫,传说黑猫是辟邪之物,如果见到它现身便是凶兆,预示着不祥将至,不由人不怕。李阿亮到底是个见过生死的人有几分胆量,他定睛看了看法师依旧端坐在禅床上毫无反应,于是轻手轻脚地走到黑猫方才现身的桌子跟前想看个究竟。桌面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只有一笔一砚,砚下压着一页宣纸和一个信封。李阿亮移开砚台把纸拿起来,就见上面只写了两行字……
  李阿亮学说到这里已经把蓝玉婷吓得心惊肉跳,乍着胆子问:“写的什么?”
  “我不认得。”李阿亮说着把那页宣纸递了过去。
  “你不认得?”陆方晓半信半疑地接过来低头一瞅,差点儿喝声彩——好漂亮的一笔怀素狂草!这怀素本是唐代高僧,书法精妙绝伦,当年大诗人李白一见赞不绝口赋诗说道:“少年上人号怀素,草书天下称独步。墨池飞出北溟鱼,笔锋杀尽山中兔。”
  难怪李阿亮不认识,宣纸上一共八个字,龙飞凤舞字字相连不见起止的痕迹,除非是专攻书法的名家一般人休想看得懂。
  蓝玉婷把脑袋凑过来,翻来覆去看两遍就像天书一样一个字也认不得:“这都什么呀?”
  陆方晓用手点着一个字一个字地念:“客从东方来,我向西方去。”
  蓝玉婷听了似懂非懂若有所悟:“看这意思——他不想见人,你怎么跟他说的?”
  “什么也没说。我感觉不对,伸手一试鼻子都不出气了。”
  “死了?”蓝玉婷吃了一惊。
  陆方晓毫不诧异,刚才一见这八个字他就明白了:怪不得庙里钟钹齐鸣是法师坐化而去了。看来他果然是位高僧,早知道我要来先行了一步。既然人称活佛转世点化苍生,我倒要看看他对我有什么话说。
  “你刚才说大师留下一封信函?”
  “在这儿。”
  陆方晓慌忙接过来一把撕开信封抽出信纸,抖开一看,上面用柳体字工工整整写了四句诗:
  “古今多少愚人梦,
  痴盼留芳百日红。
  无可奈何花落去,
  一春常是雨和风。”
  “‘百日红’,‘愚人梦’——哎,这不是挖苦我吗?”蓝玉婷一看吃惊得两眼都发直了。
  陆方晓把这封信慢慢叠好揣到怀里,笑了起来:“就是嘛,连海音法师都笑话你,怎么样还想不想出家呀?”
  “不对……”蓝玉婷歪着脑袋想了想,“天底下哪有那么巧的事,这信里不会有别的意思吧?”
  陆方晓瞪了她一眼似乎有些不以为然:“还能有什么意思?眼下春暖花开,上山踏青的人不知有多少,出家人讲‘四大皆空’世间万物都是虚幻的,见到这些寻芳的游客自然以为愚不可及,海音法师闲来无事吟首诗发发感慨没什么可奇怪的,要说和你有关系我看就是碰巧了。”
  说着他扭脸跟李阿亮和蔼地打了个招呼,笑容可掬地说:“哎,你说是吧?”
  李阿亮一直规规矩矩地站在旁边,信上写的什么他不知道也没敢探过头去看,这夫妇两个你一句我一句他听得清清楚楚却是似懂非懂莫名其妙,陆方晓突然一问不知说什么好,连忙随声附和:“就是,就是。”
  “你看看,连阿亮都这么说,你瞎琢磨什么。”
  这分明是取笑我!蓝玉婷有些恼了就想争辩,可一看丈夫脸色又忍了下去,心里窝火兴致也没了,在报国寺好歹转了转就吵着下山。
  俗话说“老马识途”,驾辕的高头大马似乎知道这是要回家有些兴奋,欢快地翻动着四蹄,脖子下铃铛摇来摆去发出悦耳的声响,马车疾驰向前不断超越踏青的游客。陆方晓夫妇各怀心事,窗外依然是风景如画两个人看都懒得看一眼,一路上默默无语,只是闭着眼睛养神。蓝玉婷终于忍不住了,率先打破了沉默:“那首诗你真没看出有别的意思?”
  陆方晓依旧似睡非睡,蓝玉婷顿时火往上撞:“我问你话呢!”
  “这还用问吗?”陆方晓微微睁了睁眼,“不吉利呀,那分明是说好景不长不要心存奢望,只怕日后风风雨雨不得安宁啦。”
  “你也这么想,那为什么还取笑我?”
  “你呀没脑子,佛家谶言信还是不信我也想听听你的意见,旁边不是有阿亮嘛,万一他日后多嘴会惹来麻烦你怎么不明白。”
  蓝玉婷素有心机又加上从小在戏班学了一肚子戏文,深知像丈夫这样的簪缨世家就如同红楼梦中的荣国府一样,看似‘花柳繁华地,温柔富贵乡’,其中不知有多少明争暗斗龌龊事,所以一嫁过来就处处留心,为的是能站稳脚跟。很快她就发现,尽管陆府规矩森严却有李阿亮这样一个特殊的下人可以随意走动不受约束,但凡出门还几乎不离丈夫左右,不禁让她好奇,直到昨天晚上才恍然大悟,原来李阿亮同老爷的关系非比寻常,知道许多连自己都不知道的秘密,称得上心腹了。就是这样一个人陆方晓依然不放心,不放心也就罢了,还要装模作样问人家,海音法师有什么玄机叫李阿亮怎么回答,敢不顺着你说吗?“指鹿为马”的故事她是知道的,秦朝有个宰相叫赵高,牵了一只梅花鹿来说是马,有的人沉默不语、有的人害怕他的权势随声附和,也有不知趣的实话实说,结果敢吐真言的人相继遇害了。李阿亮如果足够聪明应该明白,老爷分明是在提醒他:今天的事日后不能乱说,否则没你好处。蓝玉婷不禁暗暗打了个冷战,连这样亲信的人也防着,丈夫城府之深简直令人有些可怕,天知道会不会也这样对自己。
  蓝玉婷不说话陆方晓也懒得再理她。不知过了多久蓝玉婷忽然觉得马车慢了下来,撩开窗帘一看,原来是到十里乡了,前面就是渡口,人来车往路上热闹起来,看来顶多再有半个时辰就到家了。这趟出门本来是想让丈夫散散心没想到适得其反,,看陆方晓愁眉紧锁便想宽慰他几句:“你想开点,快到家了打起点精神来,等下进了府看你这副样子人家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呢。”
  陆方晓撩开眼皮不满地瞪了她一眼,“我有什么想不开的,笑话!”
  “算了,咱们夫妻之间有什么可瞒的,不就因为海音和尚那四句诗吗,你光发愁没有用得打起精神来对付,我就不信天下有过不去的河。”
  还用得着你来教训我?陆方晓没好气地说:“眼前这条河怎么过你倒是拿出个办法来。”
  “.那还不容易,你不就是怕陆荣廷知道吗,刚才怎么对付李阿亮来着,把马奎嘴堵上不就完了。
  蓝玉婷说得轻巧,陆方晓心里可是一哆嗦,难怪人说“最毒不过妇人心”,这该不会是要我杀人灭口吧?他瞟了蓝玉婷一眼:“我明白你的意思,不过你想得太简单,我大哥不傻,你以为马奎闭嘴他就不会追究了?”
  蓝玉婷被问住了,她心里也没主意嘴上却不肯服输:“那就把他嘴也堵上。”
  “你说什么?”陆方晓听了心都一颤。
  蓝玉婷话一出口自己也吓了一跳,连忙解释:“你千万别误会,我的意思是让王县长赶快把那边‘打扫’干净,什么知情人、来往书信一样都不能留下,没了证据大哥问起来,你全推到姓马的身上,他就是不信也没办法。
  “你想得很周到,可怎么不早说呢……”
  “现在晚了吗?”蓝玉婷有些紧张地望着他。
  陆方晓撇了她一眼“当然啦,昨天我就派人连夜进城电报早发出去了。”说着抬手在她秀美的鼻子上轻轻刮了一下。
  蓝玉婷知道丈夫这是在夸自己有些得意,一歪头靠到他身上撒起娇来:“吓我一跳,哎你说,咱们两个怎么就想到一块去了?”
  “这就叫‘英雄所见略同’。”
  蓝玉婷脸上愁云消散嗔笑着戳了他一指头:“你这个人真坏,打了这么一张好牌还瞒着我,诚心吓唬人。”
  陆方晓笑了笑没有说话,心里依旧像石头一样沉重,他明白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大哥为人精明,身边还有陆安、陆达两兄弟——陆安办事认真,陆达有勇有谋比鬼还精——自己想到的他们几个人未必想不到,只怕他们抢先一步把证据拿到手,那可就死定了。这个时候贸然回家说不定东府那边早把大网张开等着,先把我软禁起来再说!
  陆方晓不禁心里一哆嗦,暗暗想道,既然大哥已将案子交给当地政府办理,这一两天内王县长应当还能控制住局面,当务之急是弄清贺县那边的情况。这么大个案子谁也不敢压住不往上报,马奎是个软骨头,省里万一下来人他肯定把什么都招出来,眼下那个姓王的县长只怕比我还慌,为了自保他一定会有电报过来同我商议,甭管用什么手段这些电文绝不能落在别人手里!
  陆方晓顿时心急如焚,大声吩咐:“马上改道,直奔县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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