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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祸起萧墙 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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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龙见夏苍越走越近,连忙劝说:“太太,咱们走吧。”
  “不,我非要进去。”
  “这是何苦呢?”
  “不,进去!”
  太太弯下腰在孩子耳边不知说了什么,在他肩头轻轻拍了拍慈爱地说:“记住啦?去吧。”
  樊田在竹楼上看着,小男孩跑过去,客客气气地问道:“先生,我妈妈想吃些糕点,请问这上面有卖的吗?”
  夏苍抬起头,见那位太太撑起一把阳伞正笑吟吟地望着他。不知为什么他忽然觉得一阵心慌,忙说:“有,有,我领你们去。”
  三个人登上了竹楼,夏苍把母女径直领到邻座,喊道:“阿兴,过来伺候。”
  小男孩在竹楼上东张西望,显得很高兴,他跑到窗前,看了一眼樊田小心翼翼地问:“爷爷,我想在这看一下外面的风景,就一眼,可以吗?”他竖起一个小小的指头期待地望着他。
  “当然可以。”
  “谢谢爷爷。”小男孩马马虎虎地鞠了下躬,赶快跑到窗口。竹楼盖在半坡上,居高临下眺望别有一番风光。方才那条船本来早已转过山脚现在又见到了,只是离得太远那一叶白帆看起来好像一动不动,静静地缀在绿得发蓝的水面上。夹岸两旁青青的山峦起伏绵延、千姿百态雄奇清秀,像一镜屏风立在天边,男孩子看得呆住了。
  “阿良,过来吧。”那位太太喊他。
  “妈妈,我想,我想在爷爷这边坐。”小男孩舍不得窗外的风景,小声央求着。
  “可以,可以。”夏苍觉得这个小男孩很招人喜欢,连声答应。
  “这怎么可以。”夫人急切地说,话一出口她立刻觉得不妥,这种语气对自己孩子还无所谓,对外人可就失礼了,她连忙说,“对不起,我失礼了。刚才的话是对我这不懂事的孩子说的,语言唐突,请先生不要见怪。”
  夫人几句话说得委婉得体,温柔和顺,直送入夏苍耳中,珠圆玉润、悦耳动听,
  “听声音这个女人似曾相识,我见过她吗?……好像没有”。樊田想着,沉稳地把话接过来说道:“夫人不用客气,出门在外大家都是朋友嘛,不嫌弃的话就共坐一桌,谈天说地也好解个疲乏。”
  “老先生这么说,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樊田笑眯眯地看着男孩子,问道:“你叫阿良?”
  “我叫王良。”
  “我们姓王,家原在本乡。”孩子的母亲连忙欠欠身自我介绍。
  “是王夫人,失敬了。”夏苍说道:“我姓夏,单名一个苍字,也是本县人。”
  “老朽樊田,在夏府打理些杂事。”
  夏苍忙说:“夫人不知,我这个人命苦,双亲过世的时候我还不足百日,樊伯在我家五六十年了,在我眼里如同父亲一样,合府上下都尊称他樊伯。”
  “哦,是这样,”王夫人听了一楞,夏大公子这么小就父母双亡,必定是连他们的音容笑貌都不知道,她心里想着不觉生出几分怜悯,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正在这时阿兴过来了,他笑嘻嘻地向主仆二人点了点头,然后转过来问道:“太太是用茶还是用饭呢?”
  “吃饭。”小男孩抢先答话。
  “不,到家不远了,我们回到家再吃好吗?”王夫人安慰了一下孩子,抬头对阿兴说,“简单用些茶和糕点就行了。”
  “太太喜欢什么茶呢?我们有新制的明前、虎跑的龙井、君山的毛尖、武夷山大红袍,……”
  王夫人瞄了一眼樊田手中的茶杯,说道:“就用这苍梧的六堡吧,要陈些的。”
  “太太是个行家!”阿兴瞪大了眼睛正要说下去,见到夏苍一脸的不耐烦忙转身走了。
  王良在一旁眼睛眨了眨忽然说道:“妈妈,你说带我到亲戚家做客的,怎么又是回家了呢?”
  小孩冷不防一句话让王夫人十分尴尬,一时语塞竟说不出话来。
  樊田心中一凛:这位夫人说谎了——她不是本乡人,看来她对我们心存戒备,萍水相逢又没有瓜葛她提防什么呢?
  樊田正在想着,王夫人叹了一口气抚摸着阿良的头,说道:“前清到如今世道一直不太平,从小他就跟着我流落他乡,虽说‘东西兄弟远,存没友朋稀’,但这里总归是故土想带他回来寻亲,过去这么多年还不知能不能如愿呢。”
  樊田暗自点头,他知道夫人这两句诗引自《春江夕望》,乃是大历十才子之一的卢纶所作,《全唐诗》共九百卷,录诗四万余首可谓浩如烟海,谈话间她竟能信手拈来又如此贴切,果真是个才女,赞叹之余不免有些惺惺相惜,生出几分怜意,“看君已做无家客,犹是逢人说故乡。”樊田同情地凝视着她默默无语,片刻暗自叹了口气,安慰说:“这也是造化弄人,生逢乱世,这样不幸的何止夫人一家,总要看开些才好。”
  说话间,阿兴将茶水糕点奉上桌来。夏苍连忙给母子二人将杯子斟满,他一直不知说什么好,这时找到了话题。他把玩着手里的茶杯问道,“王夫人真是精通茶道,怎么一看就知道是苍梧的六堡呢?”
  王夫人心中冷笑:夏府大公子会不懂得茶?明摆着是要考我。她扑哧一笑,说道:“先生是考我了。这六堡茶成名少说也有三百年历史了,到同治年间更是名扬海外,南洋一带华人都喜欢它,因为这种茶有驱痢解暑的功效。《苍梧县志》上说‘味厚隔宿而不变,茶色香味俱佳’,是指六堡茶有‘红、浓、陈、醇’的特点,但真正好的只有出自苍梧县六堡乡黑石村的茶,它有一种独特的槟榔香气,越陈越香。夏先生的杯中气味芳香纯正,应是出自黑石村的上品这是不会错的。”
  “原来是这样,听王夫人一讲我真是眼界大开受益非浅了。”
  “我们女人品茗论茶无非是打发时间附庸风雅,其实没有什么真学问的,夏先生说到‘受益’那可太客气了。”
  王夫人说着斜起眼睛一瞥,正迎上夏苍直勾勾的目光,她不好意思地浅浅一笑低下头。她看清楚了,这个大少爷眼里没有讥讽和恶意倒像有几分赞许。一个富家公子会不懂茶?他是故作不知深藏不露还是坦荡纯真呢?如果是前者的话,一个人能把自己内心掩饰到如此程度真是太可怕了,可如果是后者呢?王夫人想着不由得抬起眼睛端详着夏公子,只见他呷了口茶到嘴里,眯着眼睛出神仿佛在细品滋味。猛然间他两眼睁开,正好同自己四目相对,王夫人窘得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一点不错,又浓又醇有一股槟榔的香气。”夏苍举了下手中的杯子,脸上笑容灿烂露出一排整齐的白牙,那副模样像个得意的孩子。
  “王夫人也太过谦了,我看你不但精于茶道,还做得一手好文章。”樊田捋着胡子夸奖,两眼里都是笑。
  “对呀,方才听到夫人填的词那真是绝妙。”
  “两位先生过奖了,不过小时候随家父读过几天书罢了。阿良现在读的是新学,我心想祖宗留下的诗文也不能丢啊,一时又找不到好先生,只好自己教他几句,不想让两位见笑了。”
  樊田满有兴趣地看了一眼阿良,说道:“你也喜欢吟诗吗?”
  “喜欢。”
  “哦,那我出个题目考考你,敢不敢?”樊田手捻着胡须满面笑容地望着他。
  阿良转眼看看母亲,王夫人微笑着点点头,于是他信心满满地说:“请爷爷出题吧。”
  樊田略一思索,说:“你名字是王良,那就以“王”字和“良”字为韵赋一首五绝吧。”
  阿良站起来楞了一会儿,嘴里嘟嚷着迈步慢慢走起来,几双眼睛跟着他在地上转了一圈,只见他眼睛一亮站住了,朗朗地吟诵:“帷幄争天下,三军困项王。安知今学子,不若汉张良。”
  “好!”夏苍听了大声喝起彩来。
  樊田脸上的皱纹都笑开了,这首诗前两句叙事倒没有什么出奇,可后两句突兀一转慷慨抒怀,令全诗大放光彩,古人云“诗言志”,万没想到这孩子小小年纪竟有这样的胸襟才学,不由喜爱地说:“夫人栽培得好啊,令郎前程真不可限量!”
  王夫人眼里闪着喜悦的光芒,看得出来这首五言绝句让她极为满意,她压住兴奋真诚地说:“阿良还稚嫩,敢请樊伯再指点一下。”
  樊田连连摇手只是夸奖说:“这首诗不但对仗工整,而且英气逼人,真说得上字字珠玑,我看一个字也动不了啦。”
  “我看不见得。”阿兴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说道:“这首诗讲不通。”
  众人听了一楞,王夫人饶有兴致地望着他:“有何赐教啊?”
  “那我就说啦。”阿兴是个多嘴多舌爱说话的,有这么多人听他讲不由得高兴起来,他振振有词地说:“别看我识不了多少字,历史故事还是知道的,楚霸王项羽是韩信‘十面埋伏’困住的,怎么能把功劳算到张良头上呢?错了,错了。”
  “还有吗?”樊田点点头不动声色地接着问他。
  阿兴说得兴起,接着说道:“樊爷别怪,您说‘字字千金’‘一个字也改不动’,我就能改它一个字。”
  “什么字?”
  “三军的‘三’字,就不能是‘六’军么,是不是,小公子?”阿兴说完得意洋洋地看着王良。
  “不能改!”王良小脸一扬急急地说:“‘三’是平声,‘六’是仄声,仄起的五言绝句,这个地方只能用平声,换了‘六’字平仄就不对了。”
  “你说的我不懂,不过不能把韩信错成张良我是知道的。”被一个小孩子驳了自己阿兴觉得很没面子,他不服地还嘴。
  樊田、夏苍和王夫人都没有说话,只是笑吟吟地看着王良怎么应对。
  “我没错,这功劳得先归张良。当年项羽粮道被刘邦断了没的吃只好讲和,说我们以鸿沟为界把天下分了吧。
  阿兴说:“这事我知道,”
  “后来的事你知道吗?”王良调皮地歪着脑袋问。
  “后来?后来两个人就把天下分了。你看象棋盘,当中一条河叫楚河汉界,两边是红子黑子,这规矩就从那时候传下的,这就叫典故。”阿兴得意地说。
  大少爷乐得闭不上嘴:“你真能编故事。”
  “不是那么回事!”王良大声和他争辩,“当时刘邦也愿意了,张良就跟他说,项羽已经不行了你可不要放虎归山。刘邦一听,对呀,赶紧发兵追他。
  “刘邦追上项羽,可是齐王韩信、梁王彭越都没来帮他就剩刘邦自己,结果打不过项羽。他就问张良,为什么他们不来呀。张良告诉他,这两个人你封了王可是没给他们地盘啊,他们这是要价钱呢。刘邦这才明白,赶紧给他们划地盘,韩信和彭越果然带兵来了,三个人把项羽围在垓下,逼得他乌江自刎。你说这不是多亏了张良才有‘三军困项王’麽。”
  樊田呵呵大笑:“怎么样阿兴,听明白了吧。”
  “是这样啊,”阿兴睁大眼胡噜下脑袋:“小公子这么大学问将来一定是个大贵人,我呀下辈子还得是个卖酒的。”说着讪讪地转身走了。
  望着他的背影王夫人忍不住笑了:“这个阿兴真有意思。”
  “他呀天生一张碎嘴就好吹牛,不过人倒不坏,啊,烧的菜也好吃,特别是一道石锅鸡又滑又嫩咬一口满嘴留香,在这一带可是小有名气的。”
  “妈妈,我想吃我真饿了。”
  阿良毕竟是孩子禁不住诱惑,那副馋相颇有童趣把樊田也逗笑了:“夫人,孩子小正在长身体想吃就让他吃吧,天不早我们就告辞了。”
  两人下了竹楼,樊田意味深长地望了夏苍一眼说道:“这个女人不简单。”
  夏苍正在琢磨老人家的意思,见樊田已经翻身上马,连忙跟上,一老一少径直向北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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