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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眼看书 / 陆家百年 / 第一部 祸起萧墙 第17章

第一部 祸起萧墙 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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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苍放下碗心满意足地说道:“姐的饭就是香。”
  “那再尝一碗薏米粥吧,我放了冰糖和莲子,甜极了。”
  “真饱了。”夏苍轻轻拍两下肚子,对樊田说,“每次回来姐都把我当孩子,一定要把我撑到动不了为止。”
  “你呀,从小就馋,有一回跑到厨房去玩,一砂锅的薏米粥啊——那是你姐和姐夫的宵夜——你一个人全吃了,撑得说不出话来。”樊田笑眯眯地望着他。
  “有这事吗?”夏苍舒舒服服地靠在椅背上摸了摸脑袋,显得一脸无辜。
  夏翠抿着嘴浅笑了一下:“怎么没有?那年你六岁,捂着肚子喊疼,把我吓坏了。”
  三个人在一起有说有笑,夏翠很久没有这样开心了,娘家人到来让这冷冷清清的家温馨了许多,她慈爱的目光在夏苍英俊的脸庞上打量着,这个弟弟同自己孩子一般大,长得太像父亲了,只不过身材要高大一些。
  “你都三十出头了,有没有中意的人哪?”
  夏苍笑起来,“你和樊伯一样,不见罢了见面就提成家的事。我们三个人亲亲热热,非要个外人进来不拘束吗?”
  “什么话!”夏翠瞪了他一眼,“‘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我最后悔没给贤卿成个家,要不然留下个一男半女,今天我也不会这么凄凉。”夏翠说着从怀里摸出个精巧的香囊,“给你。”
  “这是什么?”夏苍好奇地解开丝绦,小心翼翼把东西倒出来。
  “耳墜?真漂亮!”他赞叹了一声,“可我又不是女人要它让人笑话。”
  “这是母亲娘家的陪送,我嫁到陆家又给了我,本打算再传给儿媳的现在归你了,早点给我带个弟妹回来,拿着。”
  “说不定我很快要去湖南打仗了,这么贵重还是放在家里好,樊伯你先替我收着吧。”说着夏苍把耳墜小心地放回香囊交到樊田手里,“其实,要依我说还是姐姐自己留着好——毕竟在贤卿怀里揣过——睹物思人嘛,也是个念想。”
  夏翠脸色一下就变了,夏苍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嘴巴,真是口不择言让姐姐伤心了,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呆呆抚摸着手里的耳墜,一家人原指望这首饰能成就一段好姻缘,那料想会引出这样一个凄惨的结局,两个悲痛欲绝的面容在眼前晃动,不知怎么,王夫人痴痴立在江边的身影突然闯进脑海,看她伤感的样子想来心中也有一个凄凉故事吧,老天爷为什么总要拆散有情人呢?屋子里一时鸦雀无声,时间和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夏翠的心情慢慢平复了,用手帕擦了擦眼睛:“听说贤卿喜欢那个姑娘我就想托人去说合,方明总顾忌王家是新派人,上门提亲好像儿女终身必须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怕人家反感。要是早听我的哪还有后来的事情……曹雪芹说‘厚地高天,堪叹古今情不尽,痴男怨女,可怜风月债难酬’。也许这就是贤卿的命吧,现在我也不怨他了。”
  樊田叹了口气:“‘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方明总是这样,什么事先替别人着想生怕勉强人家,所以我怎么也想不通——要信基督就不能做儿媳妇——这可不像他的为人。”
  “这你可冤枉他了,方明只是觉得相处起来有些不自在也没说就不行,谁想亲家那边知道就不乐意了,细想想也不能怪我们。”
  “你说的是真的?”
  “聘礼都送过去了还用问吗,谁想到人家会退亲呢。”
  “我真是老没用了!”樊田自责地长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
  “陆方晓把我们都骗了,他说婚是你们退的。”
  “啊?”
  樊田将往事追述了一遍:“……当时我就觉得有些蹊跷。我们天黑才到广州,第二天一早王家就上门退亲,互相还没来得及联系怎么会找到我们住处呢?这真是怪了。可要说不信吧这副耳坠又明明在方晓手里。回到容县以后我就想问问你到底是怎么回事,看你们伤心成那个样子就没有开口,以后年复一年这孩子连个信也没有我就更不敢提了。”
  一边是樊田一边是小叔子到底应当相信谁呢?夏翠脸色煞白:“怎么会是这样?”
  “我这就去问他!”夏苍气得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樊田挥了下手:“问也没用,我和他各说各的,人死无对证这官司谁也断不了,再说这么多年了他来一句‘早记不清了’你能拿他怎么样?除非有王家人在场才能说清楚,可到哪儿去找,况且贤卿人都不在了找到又有什么用?我要是早一点追究就好了,赖我,全赖我……”
  夏翠两眼迷惘:“这件事三头一对案就清楚了,方晓那么精明不会想不到,他怎么敢撒谎呢?”
  “这很简单。王家是有身份的人,既然女儿被人退亲绝不会再同我们来往,这事就瞒过去了。”
  夏翠摇摇头:“我还是不信,他这样做什么好处也得不着费那么大心思干嘛?”
  “你还是不了解他,有件事我没跟你说过,记得吧,贤卿这个名字是我起的,岑怡芳有喜的时候你公公让我也给起一个,陆方晓说不用,他早想好了,就叫贤相,问他有什么含意,你猜他怎么说。”
  “怎么说?”
  “‘大哥的孩子位列公卿,我的孩子也不能差了,将来得入阁拜相’,这可是他原话我记得清清楚楚,从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他凡事不甘人后。要强本不是坏事,可要是过了头就会心胸狭窄忌妒人。贤卿样样出色贤相最后成了个大烟鬼,他心里早就不舒服了,眼看贤卿又结上一门好亲肯定高兴不起来,一时妒火中烧生了歹意偏偏要拆散他们,细想想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贤卿这一走生死不知没了音讯,这个结果八成让他进一步有了非分之想:东府的香火断了的话,你们的家产迟早会归他。没想到贤卿居然回来了,所以去年一出事我就怕和陆方晓有关系,结果还真让我查出了疑点。”
  “什么疑点?”
  “方明四个人出事前在龙门府吃了宵夜,还小睡了一会儿。”
  “这我知道。”
  “那天晚上陆方晓在哪儿过的夜你知道吗?”
  “当然啦,他和玉婷一早去了香炉峰,就住在报国寺了。”
  “你呀,”樊田摇摇头,“当晚他们在龙门府。我亲自查过千真万确,有个丫环告诉我两件怪事,一个是你丈夫半夜进门他们居然躲起来不见;再一件更不乎情理……”
  “什么事?”夏翠直觉不好声音都有些颤抖了。
  “天亮方明要回家了,这个丫环特地跑到西院问他们要不要一起走,居然被拒绝了。贤卿可是他亲侄子,十年不见他这个做叔叔的高兴还来不及,一起回家才是人之常情,为什么要晚走几个时辰?除非……”樊田停下来望着夏翠。
  “除非什么?”夏翠一颗心突突乱跳。
  “除非他知道在锁龙口要出事。”
  樊田话一出口犹如睛天打了个劈雷把夏翠惊得目瞪口呆:“你是说方晓和这事有关?那可是他嫡亲的哥哥,不可能!”
  “我也觉得不可思议,他为什么,为家产?真是这样也太没有人性了。会不会还有别的原因呢我始终也没找出个合理的解释,这个疑问一直闷在心里没跟你们说过,要不是今天在锁龙口又发生意外我还不会提起……”
  樊伯正要细说门外忽然响起一个清脆的声音:“大奶奶看谁来了。”
  “是芳桃。”夏苍脸上露出了笑容。
  芳桃的父母都是本村生本村长的,十几岁就到陆府做事,穷人家的孩子老实肯干,人见人喜欢,后来经夏翠作主成了夫妻,芳桃生下来吃住都跟在父母身边,到了十一二岁能做些事了,就成了所谓家生丫环。因为在府里长大人又乖巧,无论男女老少都喜欢她,夏翠更把她当成心头肉一样疼爱,在主人面前芳桃也从不拘束。夏苍将近一年没回家了,看见芳桃进来一端详,人又长高了,他忍住笑故意把脸一绷:“跑什么!越大越没规矩,今年有十六七了吧?大奶奶正说要给你找个婆家呢,这么疯疯癫癫谁敢要啊?”
  芳桃知道这是拿自己取笑,羞得脸都红了,急赤白脸地说:“谁要嫁人了!”那副窘态连樊田都忍不住微微笑了。
  “谁欺负我姐姐啦?”话音刚落蹦蹦跳跳进来一个小男孩。
  “哟,是贤志那,你怎么回来了,学堂放假啦?”夏翠连忙把他拉过来揽到怀里。
  “说是家里有事,就把我接回来了。”
  “什么事啊?”樊田笑着问他。
  “樊爷爷好,什么事我也不知道。”陆贤志摇了下小脑袋,忽然仰起脸小声说:“对了,大伯母,回来的时候我看到好多兵呢。”
  “又没打仗哪来的兵啊?”
  “真的,在十里乡渡口,四下里都围住了,闲人不让过的。”
  陆贤志怕大人说他吹牛赶紧又补上一句,那副着急的样子让樊田觉得挺好玩,额头上的皱纹也舒展开来:“我知道是真的。”
  “你相信啦?”
  “不是相信,是早就知道,什么能瞒过我去?”樊田用手指刮了一下贤志的小鼻子,假装生气地说。
  “哟,樊伯什么都知道,知道我做什么来吗?”一缕淡淡的幽香在房间里飘散开来,樊田抬眼一看:三姨太婷婷玉立倚在门边,目光流盼笑吟吟地望着每一个人。
  樊田微微一笑:“你说我‘什么都知道’,那可不敢当,不过我倒可以算一算。算得准算不准要不要先打个赌啊?”
  “哟,赌我可不敢打,都说你料事如神呢,不过我还是想听你算一算。”蓝玉婷说着款款走到椅子旁边坐下来,一张俏丽的鹅蛋脸笑得像桃花一样。
  樊田手捻着稀疏的胡须连想都不想笑着说:“是不是八叔公来了,让我们去见一见那?”
  “老天爷,你是神仙下凡吧!”蓝玉婷一双杏眼睁得大大的,吃惊地望着樊田精瘦黝黑的脸。都说他精明过人,这回又见识了,夏府这位总管名不虚传真是个难对付的。蓝玉婷倾刻间变了张脸,笑含在眼里说:“幸亏这赌没打,你押上十亩地我还不得白输给你?我还真是八叔公差来的。”她脸又转向另一边,“大嫂,刚才八叔公非要过来看你,方晓一听就说‘不行不行,你是长辈,年纪又那么大,大嫂一定会怪我的,’”
  夏翠忙说:“是啊,应当我过到西府看他才是。”
  “我也是这么说的,你知道八叔公脾气,谁敢驳他的话?大家一起七嘴八舌好不容易才劝住的。”
  蓝玉婷一张生花妙嘴将没影的事说得跟真的一样,把退路都堵死不由你不去。夏苍在一旁冷冷地看着,他太了解这个女人了。陆方晓三房妻室,最宠的就是蓝玉婷,二房过世不用说了,大房明白自己人老珠黄比不过她,更要紧的是这个女人八面玲珑,心思慎密如果要明争暗斗自己绝不是她的对手。所以凡事从不过问但求平安。夏苍清楚得很,如果陆方晓私下有什么盘算唯一知情的必定是蓝玉婷。这个女人一现身夏苍就死死盯住她,锁龙口那一阵乱枪也许真是陆方晓指使的?他想看看是否能从蓝玉婷脸上找出些端倪来,可无论怎么打量那张臉依旧是娇媚动人也看不出个一二三来。蓝玉婷察觉到夏苍始终盯着自己,不由得心里有些发慌,脸一红——仿佛这让她很不好意思——讪讪地说:“你看我进屋半天净顾说话了还没跟夏大公子问安呢,该不会怪我吧?”
  夏苍一向不喜欢这个女人,倒不是嫌她出身卑微,做过戏子,而是认为她有些不正经,动不动就在男人面前媚眼乱飞,见她又做出一副害羞的样子顿时觉得恶心,绷着脸没好气地说:“我是来看姐姐的,又不是来看你,只要姐姐平安就好,其他的都无所谓。”
  蓝玉婷听了很不舒服,她知道夏苍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汉子,可在这个世上从来不敢在樊田和夏翠面前撒野失了规矩。今天这是怎么了?当面给我个下不来台!蓝玉婷尽管伶牙俐齿一时竟也答不上话来,正觉得有些发窘,没想到夏翠开口帮她解了围:“小弟,你这是怎么说话呢?”她又转过脸陪着笑对蓝玉婷说,“我这个弟弟整天在兵营里,说话也学得粗野了,弟妹你别怪他。”
  “大嫂,你这是干什么,夏苍说话直来直去,这才叫男子汉大丈夫,我喜欢还来不及呢。”蓝玉婷说着一双细细弯弯的眉毛蹙起来,叹了口气,“眼下时局这么乱,当兵的不定哪天就要上战场实在让人担心那。”
  “不打仗就太平了吗?”樊田摇摇头,“我看也不见得刚才我们就遇上土匪了。”
  “怎么啦?”夏翠和蓝玉婷吃了一惊。
  老总管放声笑起来:“看你们吓的,我们人不都好好的嘛。早上快到锁龙口就听响了几枪,等我们到了连个人影都没有,估计是土匪劫完道走了。”
  “是这样啊。”蓝玉婷和夏翠两个人对看一眼都松了一口气。
  “那我们走吧,别让八叔公等太久了。”樊田说着站了起来。
  “樊伯也去吗?”蓝玉婷妩媚地笑着,“那敢情好,夏少爷难得回来也过去坐坐吧。”
  一行人边走边聊到了水香榭,一眼就看见陆方晓站在小桥上,旁边有位穿西装的先生指指点点,看样子两个人谈兴正浓。
  “那是谁呀?”夏翠眯起眼打量一下,“好像没见过。”
  蓝玉婷猛然想起他歪倒在自己怀里,“扑嗤”一声乐了,“那是檀香山回来的陆大维公子,论起来同方晓是平辈的。”
  “哦,”樊田手捻胡须点了点头,“看你笑的样子,这位公子一定很有风趣吧,我倒想结识一下。”
  蓝玉婷巴不得他离开,忙说:“那樊伯你去吧,我们先进花厅了。”
  樊田踏上曲折的小桥穿过水香榭向二人走过去。陆方晓眼尖拉着陆大维快步迎上来。
  “哎呀,是樊伯来了,你一去梧州这么久可想死我了,前些天我得了幅画正想找你看看呢。”说着他笑得眯上了眼睛,一口白牙从厚厚的嘴唇间露出来在艳阳下闪着光。
  “来来,认识一下,这位是一县名门甘旺村夏府——也就是我大嫂娘家——的总管樊田,是老前辈了,他对我都是直呼其名的,你要喊樊伯;这位是我同宗的兄弟南洋富商陆大维,刚从檀香山回来。”
  陆方晓在容县何等威风,能让他如此毕恭毕敬,此人一定不凡,陆大维连忙鞠躬行礼:“樊伯好,我这次回来,一是祭祖,二是奉家父之命在家乡投资做些事业。以后还请樊伯多多指教。”
  陆方晓和陆大维把亲热话说得像连珠炮一样,樊伯一时插不上嘴,只能微笑着倾听,好容易抓住个空说道:“陆公子,‘指教’两个字可不敢当,我不过年长了几岁其实没什么本事。你既想做番事业那就得仰仗陆会长了。”他转过脸来微笑着说,“方晓啊,你多费心吧。”
  陆方晓憨憨地笑着:“樊伯客气了,举手之劳谈不上费心,况且我同大维是一家人这是份内之事嘛。”
  “是啊,方晓兄答应我入股分红省了我好多事。”陆大维感激地说。
  “这就好了,方晓管着民团钱放在他那里你尽管放心。”
  “民团?”陆大维一直同洋商做生意,讲的是信守合同,公平买卖,他搞不懂做生意同民团有什么关系。
  “容县不太平啊。”樊田叹了口气,“这里不同海外——世道艰难,匪患猖獗。你是位富家公子,常言道‘树大招风’弄不好连性命都送掉。”
  “土匪有这么厉害?”陆大维将信将疑。
  “你别不信,今天我的命就差点没了。”
  “真的?”
  “那还有假。”樊田笑眯眯地望着他轻描淡写地说:“今天一早我和夏苍从容县回来,漫天大雾到了锁龙口百步以外什么都看不清,突然前面枪就响了,子弹擦着脑袋嗖嗖飞过去,差一点要了我们两个人的命。”
  “后来呢?”陆大维长这么大土匪的‘故事’只是从书上读到过,听得他眼睛都瞪圆了。
  “说也奇怪,一阵乱枪过后,什么动静也没有了。我们两个还是不敢走直到大雾散尽了才往回赶,要不早就到家了。”
  陆方晓听了眉毛皱起来略微思索一下安慰他说:“我看这一定是土匪拦路抢劫,你放心,这件事我一定查个水落石出。”
  樊田摇摇头:“我看不像。那条路不太平又下那么大雾没人敢走,土匪当然清楚,你说过往人都没有他劫谁去?”
  “有道理,也许专为等什么人……”陆大维想着突然一惊,“是等你的!”
  “你说专为对付我?我可想不起有什么仇人,会是谁呢……”
  “哎,樊伯,我倒有个追查的思路。”
  “哦,说说看。”
  陆大维一脸认真地说:“如果是埋伏得事先知道你什么时候过锁龙口,你和夏苍回来都有谁知道?”
  “这……”樊田调过脸貌似尴尬地望着陆方晓。
  陆方晓脸色发青,樊田和陆大维一唱一和竟把矛头指向自己,分明是樊田起了疑心来试探我,他又恼又恨可也说不出口,只能把这口气咽下去,陆方晓拧着眉头想了一下:“大嫂讲你们从梧州打过一个电报回来,俗话说‘没有家贼引不来外鬼’,一定是有人把消息泄漏出去。我倒要好好查查,府里谁有那么大胆子——竟敢通匪。”
  樊田一摆手:“方晓,你多心了,这不过是陆公子随口猜测,没有根据的,不要往心里去。”
  陆方晓义正辞严地说:“话不能这么讲,我身为一县民团团总,负有保境安民的责任,现在有了通匪的线索必须一查到底,就是嫌疑落在我家人头上我也一定秉公处理。”
  陆大维见自己一句话引来风波很不好意思,忙说:“方晓兄,我这个人有口无心,有不当之处你可千万别生气。”
  樊田在一旁冷眼观察陆方晓,看来彼此心知肚明,还是见好就收吧,他轻松地笑着说:“放心吧,方晓是个谦谦君子不会同你计较的。”
  陆方晓的脸色缓了过来,憨厚的笑容慢慢爬上面颊,他爽快地挥挥手:“这事不说了坏了我的兴致,走,走,看画去!”说着调头冲陆大维一乐,兴致勃勃地说,“樊伯可是丹青圣手,等下肯定会有高论。”
  “走。”樊伯也不客气,三个人沿小桥向岸边走去。书房的门还开着,陆方晓用手一指:“就是这一幅。”
  樊伯酷爱书画是出了名的,他立在画前眼珠转动扫视一下,走远两步再回头审视,双手背在身后一语不发。陆大维看得着急就要开口,陆方晓一把扯住他胳臂不让他出声。只见樊田又走近两步细细地玩味,慢慢地额头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两道稀疏的眉毛一颤一颤地抖动:“好!”他点点头望着陆方晓,脸上现出赞赏的神情。
  陆大维不善丹青,看樊田赏画的样子知道必是个大行家,就好奇地问:“这画怎么个好法?”
  樊田好像没听见似的,只顾自己说话:“这幅墨梅的构图疏密得当,梅花的主干画得苍古老拙,枯笔焦墨的用法颇有唐寅之风……唔,这倒挂的梅枝也不错,形如弯弓秋月挺秀有力,梅枝的梢头露出了笔的尖锋显得灵气飞动,又让人觉得有几分王冕的笔意。方晓啊,你大有长进啦。”
  “怎么,这幅墨梅是他画的?”陆大维听了一楞,半信半疑地问。
  陆方晓笑了:“什么也逃不过樊伯的眼去,我算是服了,我这梅师法前人但画来画去总觉不十分如意,也不知毛病出在什么地方,樊伯你看呢?”
  樊田指点着说:“你用双线勾勒出花朵,这叫圈花法,想必你也知道,这圈花法是南宋画梅高手杨补之首创,不过他的画法是一笔三顿挫,王冕把它改为一笔双顿挫,即所谓‘钩圈略异杨家法’,画出的梅花如同用铁线圈出来的,虽不用色,却显得含笑盈枝。学他画梅的人不知有多少,但至多学个形似,能画出神韵的又有几个?原因不全在技法……”
  “那在什么?”陆方晓听得入了神,急切地问。
  樊田意味深长地望了他一眼说道:“在于人。‘画梅须具梅骨气,人与梅花一样清’,否则的话笔下的梅不是有浊气便是有妖气,总之脱不了一个‘俗’字,赏一幅梅能品出一个人的心志。王冕的墨菊题诗你记得吧?”
  “哪一首?”
  “‘吾家洗研池頭樹,箇箇華開澹墨痕。不要人誇好颜色,只流清氣满乾坤’。”他感慨地说,“梅花神清骨秀、高洁端庄,画梅的人如果领悟不到‘我是梅花,梅花是我’,要想画尽梅花的劲峭冷香、丰韵傲骨谈何容易啊。”
  樊田侃侃而谈学识渊博,富含哲理,陆大维欣喜地望着老人,真想不到在这穷乡僻壤竟然能遇到这样一位高人,他目不转睛盯着樊田想听他再说些什么。陆方晓在一旁默默无语,樊田一番话绵里藏针听来很不舒服,却让他无话可讲,在陆大维面前有些尴尬。樊田望了望他脸色,宽厚地说:“要想画好梅虽是难事,但师法前人之道总会不断有长进的。”
  樊田给了个台阶,陆方晓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岔开话去:“大维兄弟,樊伯不愧是老前辈,每次我同他谈诗论画都觉得受益非浅,以后你也要多到夏府走动走动。”
  “那是自然,”陆大维早已佩服得五体投地,“就怕樊伯嫌我没见识谈不到一起。”
  樊田正要答话就听见门响,蓝玉婷轻盈地走进来,没开口人先笑,嘴唇间露出洁白的牙齿,漂亮得如同一排整齐的美玉:“哟,还不让樊伯歇着——大维兄弟不是说你——这方晓啊就喜欢附庸风雅,见了樊伯就没完没了。大嫂心情不好你还不赶紧过来陪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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