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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索菲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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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好无聊啊。今天也是无聊的一天呢。
  ——和往常一样,讲台上年近半百的修女毫无生气的声音化作乏味的故事在我们的头顶上环绕着。耀眼的阳光照亮了空虚的教室。房间里只有一半桌椅有人占着,本来应该座无虚席才对。但那也无所谓,修女对此毫不在意,即使那些空着的课桌上早已积满了厚厚的灰尘。大家都百无聊赖地在课桌上各做各的。
  这平常的光景跟从前并没有什么两样,今后也不会有什么改变吧。
  ——本该如此。
  “……终于,他克服了重重困难,在上帝的祝福中来到了天堂……嗯?有什么事吗?”
  “洛尔尼修女,可以让我问你一个问题吗?”
  “……”修女点点头表示默认。嘴角似乎微微抽动了一下——应该是我的错觉吧。
  “我想知道,天堂,是什么?”
  死气沉沉的教室轰的一声炸裂开来,就好像救世主的一句话把他们救活了似的。一时间整个教室充满了以窃窃私语为主的各种各样的声音。
  “噗嗤——拉比那家伙,连天堂是什么都不知道吗?”
  “那倒不至于吧……我倒感觉她更像是故意找茬。”
  “故意找茬?她疯了吗……谁都知道洛尔尼修女是所有修女中最不好惹的。”
  “嘻嘻……不管怎样,这下有好戏可以看了。”
  可出乎意料的是,修女对底下的那些声音不以为然,居然认真地讲了起来。可能是因为过于吃惊,教室里的杂音都停了下来。
  我本来就对这个问题不抱希望,只是试探地问一下而已,没想到她竟认真对待我的问题。于是我认真地听着,并与我印象中的天堂一一对照。
  结果与我印象中的天堂并没有多大的区别,那他说的“天堂”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就是这样,听明白了吗?”
  “什么嘛?跟我知道的差不多嘛,真没意思。”由于我在想那件事,一不小心就说出了真心话。
  “……嗯!?”
  理所当然地被赶了出来,午饭也没了,但我丝毫不在意这些。什么午饭?不过就是坚若磐石的面包和清澈见底的汤嘛,那么难吃的东西谁会吃啊?
  我从容地走出修道院,扬长而去。
  这个镇子好像是以前的人留下的,镇子里只有修道院和餐厅是新建的。整个镇子里除了修女以外没有一个大人。所有到了十六岁的孩子都会在一年的固定两个时间段会举行成人礼,之后就会离开这个镇子,没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孩子们从六岁开始就要去修道院学习,说是学习并不准确,只不过是去听故事而已。上午上半天课下午就可以休息了,被称为半学制。到了十岁开始就变成了全学制,也就是上午下午都要学习,不仅学的东西变多了,管理也很严苛,一直到十六岁为止。
  因为从十岁开始就不能随心所欲地玩了,所以大家都很珍惜还是半学制的时光,从来没有认真学习过。贪玩的孩子们用镇子里没用的废屋组成了许多据点,他们中的大多数几乎从没去修道院上过课,不知道教会为什么不去管理他们,可能是把管理的精力都放在全学制上了吧。这些据点零零碎碎地分散在距修道院不近不远的地方,再远一点就无人问津了。
  我现在就走在那片无人问津的区域里。
  离修道院越远,建筑就越破败。道路两旁的房子像垂死的人一样毫无生气,杂草如同吸收了他们的精气般在小巷里长得到处都是。本来是窗户和门的地方,在风吹日晒下渐渐变形,早已失去了本来的面貌。在那些破屋里充斥着的黑暗,像是尸体的腐臭一样难以掩饰、令人心生恐惧,从变形的门窗里肆无忌惮地喷涌出来。就连从远方传来的孩子们嬉笑打闹的声音来到这里时也染上了怪异的颜色,变得诡异起来。旁边大树的树叶和席卷小巷的阴风互相撕扯,发出沙沙的声响,也仿佛是这座濒死的小镇在悄悄地叹息。
  ——在别人眼里是这样的。
  因为他们心中对这些事物的无端恐惧,这里成为了连修女都不敢独自前来的地方。也正因如此,这里成了镇子里最安静的地方。
  比起教室或据点,我更喜欢安静的环境。我在一开始也是据点里的一个,但很快厌倦了各种无意义的游戏,现在的我看来那全都是是些幼稚且无聊的东西。再后来我就变得难以忍受那种氛围了,正好我不怕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便来到这里消磨时间。
  只有这里才是我的归属。
  这样的我在别人眼里应该是异端吧,但对我来说,他们怎样看我都无所谓。
  可就算我对他们的看法持无所谓的态度,一个人面对种种目光和议论总是会吃不消的,这样就没法继续特立独行了。之所以能坚持到现在,是因为我并非独自一人。
  那个人比我大三岁,也常来这里玩。她是如何做到在全学制那种严苛的管理条件下还能随心所欲旷课的,直到现在依旧是个谜。
  对了,要不是忽然想起她,我差点忘了一件事:要是被她知道我在修道院闯了祸,她有可能会直接旷课然后到处找我。曾经的我不会相信她会这么做,但毕竟是有先例的,不得不提防。
  “嘿!拉比,你咋又在修道院闯祸了?”那时的情景还历历在目。
  她说不定已经走在到这里的路上了。但我现在不想见她,因为我接下来的行踪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要想不被她发现就只能加快步伐了。
  不过这些都无关紧要,最重要的是,假如我没有来这里消磨时间的爱好,我可能永远都不会遇见那个人了吧。
  ——
  在离镇子边缘地带不远的地方有一个小院,具有这个镇子上的所有远离修道院的房子的一切特点。但与别处不同的是,这里有一棵参天大树。
  这是一颗很粗壮的大树,霸气地挺立在院子的正中间上,四个修女合抱都不一定能抱住它的树干。密密麻麻的树叶几乎覆盖了整个院子,只有很少的阳光能穿过那厚实的树冠为院子提供微微的光亮,使这个小院不至于阴暗。杂乱无章的野草被覆盖在石砖上的苔藓所替代,所以院子的地上几乎没有杂草,铺满院子的是被苔藓覆盖着的青石砖,看上去干净整洁。还有,这里没有让人心烦意乱的灰尘,夏季炎热的气温也被排除在小院外,所以是个消暑的好地方。在整个夏天我只要一找到机会就跑来这里消暑。
  我惬意地躺在一把破旧的躺椅上(这是那个人在附近找到的宝贝),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夏季燥人的热风被院子的大门过滤后变得温和起来,悄悄地来到我的身边,轻抚着我的肌肤,吹动着我的长发;然后融入树叶中,发出了悦耳动听的催眠曲。远离了镇子中心的喧嚣,剩下的唯有与世隔绝的安宁、清净。
  我的呼吸越来越安稳,就快要睡着了,但事与愿违,我清醒了过来——有什么人在看我,而且不是那个人。
  我立刻瞄向大门那边,却没看到任何人在那里。是躲起来了么,要迅速躲到大门两边的死角是很容易的。
  为什么有人会在这里?更重要的是,为什么他要藏起来?这不是直接就告诉我对方图谋不轨吗?他想对我做什么?
  现在我有两个选择,一个是乖乖地坐以待毙——当然是不可能的。那么,答案只一个了。
  要逃跑的话有两条路可以选,一种是趁对方不注意从正门快速穿过,但风险太高,而且做出这种事的大多是男性,能够跑过对方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另一种是向小院的深处跑,在其中一个房间里有一个暗门,通过暗门离开这个院子,然后再依靠我对周围的了解躲起来甩掉他。虽然成功的概率很小,但我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
  我慢慢地直起身,尽可能不发出一丝声音。但我刚用手支起身体,这把破躺椅就发出了“嘎吱——”的声音,犹如暴风雨前的响雷。可恶,你就不能给我安分点吗?我死死地盯着那道大门,以防他出现的时候我能迅速做出反应。但实际上那是不可能的,假如他这时从门中出现,我应该会被吓得动弹不得吧。
  好在过了一会他还没出来,总算让我松了口气,但还没到放松的时候。
  我继续缓慢地移动着身体,为了将躺椅的音量控制到最低动作也必须做到最轻才行。我费了好大得劲才直起身来,然后抓住躺椅的扶手让屁股向下滑。这应该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起身起得这么难了吧——也有可能是最后一次,不,我才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呢。我一定要平安地逃离这里才行,我绝对不要死在这种破地方。
  最后,我总算成功地让脚踏上了大地,然后小心翼翼、尽可能不发出声音地站了起来。
  “呼——”我又悄悄地吐了一口气。就快要成功了,我轻轻地向前迈出了脚步。
  “请等一下,年轻的小姐。”那个人把我叫住了,从声音判断,对方是个成年的男性,要从这个距离追上我简直轻而易举。
  没办法,已经跑不了了,我只能无可奈何地转过身子,尽量保持冷静,希望能找到逃生的机会。
  但在看清来者的真面目后,我不由得大吃一惊,与我想象当中的差太远了。
  虽然我没见过三十多岁的男人,但凭感觉我觉得他该有三十多岁。他穿着装饰华丽且单薄的白色长衣,衣服的布料非常细腻。微风从他的身边带来了阵阵清香。一头金色的卷发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亮。英俊帅气的脸上饰以两只锐利的金瞳,那双眼睛发出想要射穿我灵魂般的目光从高处直直地盯着我。
  这应该就是修女们常说的贵族了吧,并不是我想象中的那种低俗下流、猥琐至极、卑鄙无耻的人。这让我再一次松了口气,看来是我之前太小题大做了啊。
  然而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
  “可以让我带你走吗?”
  一上来就是问题发言。
  “呃……请问您刚刚说了什么?”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然后慢慢睁开眼,眼神似乎变得更加锐利,变成了野兽般的目光。用毫无感情的声音夺走了我的最后一丝希望:
  “我想带你去天堂。”
  真没想到,我的人生居然这么快就要结束了。我还有好多事情没做过;好多地方没去过;好多东西没见过。不要,我还不想死,可是看样子我已经死定了。但愿他能下手轻点好让我死得不那么痛苦。可转念一想,在人间只受了八年苦就可以去天堂什么的,别人能有我这么幸运吗?可万一我修行不够去了地狱又该怎么办?
  ——一时间我满脑子都是这种可笑的想法,可这也不能怪我,谁让他说的话这么奇怪呢?
  咳咳,总而言之。三天前的上午,克里斯·奥斯兰特伯爵就这样操着一口滑稽的开场白在我的世界里粉末登场了。
  ……
  我边走边想以前的事,心情渐渐愉悦起来。不由自主地哼起了小调,脚步也在不知不觉中变得轻盈了。快过中午的时候,我来到了镇子的边缘地带。
  镇子之外的地方全是一望无际的杂草,不过细看的话还是能看到远处的另一个镇子的蛛丝马迹。我的目的地就在这附近的一块未被杂草侵蚀的空地上。
  这里以前好像是农田,因为被闲置不管很久了,本来是用于滋养农作物的土地变成了杂草的乐园。有一条不起眼的小径通向杂草深处,确认周围没人之后,我顺着那条小径走了进去。
  这一路上一点都不好走,让人不由得怀疑这条小径存在的意义。不仅要拨开前方密密麻麻的杂草,还要小心不要碰到各种各样的虫子。好在路程不远,没用多久就到了终点。
  我拨开最后一把杂草,踏上了空地。空地上停放着三辆马车,右手边有一座搭建好的帐篷,在稍微远点的地方有六匹毛色漂亮的骏马挤在临时搭建的马厩下。看样子这个地方应该有不少人吧,可这里却安静得仿佛这是某种与世隔绝的遗迹似的。
  来到中间也就是所有马车中最大最豪华的一辆马车的门前,我轻轻地敲了敲门,门便应声而开。克里斯伯爵的黑发女仆艾薇忒在门内毕恭毕敬地对我说:“恭候多时,拉比小姐,请进。”然后优雅地侧过身做出相应的手势。她是个近乎完美的人,无论气质还是动作都无可挑剔,和克里斯伯爵一样浑身弥漫着一股让人不由得放松沉溺的香气。
  虽然这已经是第四次了,但让这么优秀的人招待我,我依然感到有点不习惯。我腼腆地点点头,然后顺着连接着车厢的扶梯登上了车厢。
  车厢里面的基本色调是白色,地面上铺着柔软的深红色的地毯。在车厢的两边对称固定着四排两两相对坐上去很舒服的叫做“沙发”的椅子,每张沙发上最多能做两个人。每两排相对的沙发中间是一张和车厢格调一致且融为一体的桌子,其中一张桌子上摆放着丰盛的食物。车厢内除了艾薇忒和我以外没有其他人,我感到有点反常。
  “克里斯伯爵大人呢?”
  “伯爵大人有事出去了,要过一阵才能回来。在这期间您可以自由享用桌上的食物。”
  好吧,我靠着窗户坐下。在我从门口走到沙发旁边并坐上沙发的这段短短的时间,艾薇忒已经不知所踪,车厢里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透过洁净玻璃窗的阳光均匀地涂抹在我面前用洁白无瑕的瓷器盛放着的显然我一个人吃不完的各种食物上。有烤得外焦里嫩的牛排,有松软可口的小面包,有味道醇厚的蔬菜汤,还有用各种各样叫不出名字的水果做的果汁……看得我口水直流。
  虽然我早就已经饿得不行了,但依然小心谨慎地操控着还不是很熟练的刀叉。万一不小心把什么东西掉到不该掉的地方可就糟了——给伯爵他们留下不好的印象可不行。
  一直到我吃到吃不下饭为止,这些食物还有一半没吃完,同时也没有任何食物残渣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我对面前的剩饭感到非常满意。
  过了一会,艾薇忒还给我端来了冰淇淋。我是第一次吃冰淇淋,没想到竟有这么好吃的东西,丝滑的奶昔和冰凉的口感真是绝配!我很快就把冰激凌享用完了,连玻璃杯上能舔到的地方都舔得干干净净。我本来还想再吃一杯,可惜肚子里已经啥都放不下了。
  用餐结束后,艾薇忒收走了桌上的东西,而我则靠着沙发休息,等待克里斯伯爵回来。
  自从那天被克里斯伯爵“绑架”到这里起,已经过了三天。这几天我每天都要来这里,不是我自己要来,是伯爵要我来的,不过我也很乐意这样做就是了。每天来了之后都有各种各样丰盛的好吃的可以吃——而且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吃到重复的食物,还可以试穿那些好看的衣服,这里的所有人对我都很亲切。可是,克里斯伯爵为何要对我这么好呢?他口中的天堂究竟指的是……
  所谓天堂,指的是人死后可以去享乐的地方——在一开始我就是这样想的,修女的答案也印证了我的想法,然而克里斯伯爵并没有想要我的命。那么天堂就不是这个意思,而应该是引申为一个和天堂一样的地方,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就是指伯爵的住处。可我不明白伯爵为何要带我去那里,他看起来不像是缺仆人的样子,再说为了一个仆人他付出的也太多了;要我做他的仆人也不太合理,他身边可是有艾薇忒在的呀,我真心不觉得自己有哪方面比艾薇忒强。想来想去我都想不通克里斯伯爵真正的想法……
  午后和煦的阳光温柔地洒在我的脸上,车厢里安静到只能听见我平静的呼吸声,舒适的沙发在一刻不停地安抚着我的睡意,这一切的一切都让人特别想睡觉。我依然坚持地思考这些事,可这些事越想不通我就越瞌睡。
  最后我终于坚持不住了……
  醒来时已经到了傍晚,再不回修道院天就要黑了。正当我要下车的时候,克里斯伯爵叫住了我,我这才发现他在我刚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坐在我对面的沙发上了。
  “我有重要的事要对你说。”
  看着我坐回原位然后点了点头后,他开口了:
  “我能外出的时间已经到了,今晚我就必须离开了。”
  我感到很吃惊,不是因为他突然要走,而是因为像他这样的人物居然还有各种各样的限制。我忽然想起修女曾经说过贵族有六个等级,在伯爵之上还有三个爵位。
  “所以,可以说了吗?你的决定是……”
  “我不明白。”
  “是说‘天堂’吗?”
  “不,我不明白您为什么要带我去天堂。”
  伯爵若有所思地用三根手指摩挲着他光滑的下巴:“虽然我很想让你知道,但还不能告诉你,要在你做出决定以后才能告诉你。”
  这是一个很困难的决定,它将会把我的人生整个改变,甚至还有可能会改变别人的人生。是生是死?是天堂还是地狱?是希望还是绝望?我对此一概不知。我只知道,决定这一切的,是我自己。我还知道,对于这个问题,我早就有了答案。
  一个小小的选择将改变我的人生,这是第一次遇上这样的选择,要不是我遇到伯爵的话,恐怕我这辈子都不会有这样的选择吧。而且,在品尝了各种美食之后的我已经无法咽下修道院的食物了。所以,毫无疑问的是,我会选择去天堂。
  可是,我明明早已做好了选择,却半天说不出口。有什么奇怪的感情堵在心里让我难以向伯爵说出我的决定。它像好几条错综复杂的线纠缠在一起让我无法理解,更不能让我随便忽视它的存在。但它什么也无法改变,它只不过是个阻挡我前进的障碍罢了。
  最终,我做出了选择,那奇怪的感情随风而去,但仍然抹不去它的踪迹——当我注意到时,指甲已经在手心留下了不浅的印记。
  是结束,也是开始。
  伯爵的眉毛舒展开来,表情变得轻松了不少。
  “那么从现在开始,我是你的爸爸了。”
  “……”
  “怎么了?不开心吗?”
  “‘爸爸’,是什么?”
  “唔……”
  伯爵认认真真地对我解释了一遍。
  一直到现在,我才知道原来每个人都是由父母所生,这件事修道院从未提起过。
  等等,伯爵想当我的爸爸?也就是说伯爵要我做他的女儿?这太让人吃惊了,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那么,让我做你的爸爸没有问题对吧?”伯爵用不安的语气问我。
  “可是,这样没有任何问题吗?”
  “又怎么了?”
  虽然伯爵想收我当养女让我受宠若惊,但是……
  “我不觉得像我这样的人有资格做您的女儿。”
  我只是一座破烂修道院里的一个一无是处的孤儿。
  “为什么您要选择我呢?”只有这个我必须要知道才行,不然我就无法安心地跟他一起离开这里。
  “听好了拉比,”伯爵用真诚的语气对我说道,“我是在去往修道院的途中,走着千万条路中的其中一条,路过了数十座房子的其中一座,很偶然地向里面看了一眼,我就明白我找到了要找的人。你的发色和我是一样的,你的年龄也符合我的需要,而且你长得很漂亮,你是如此让我感到满意。我很难相信你我的相遇只是偶然。还有,你的与众不同气质深深地吸引了我,这是其他任何人身上都没有的。所以,不要再说你没有资格了,除了你我别无选择,明白吗?”
  “可是我的眼睛颜色和您的不一样啊。”
  “这你不用担心,至于不用担心的理由,你很快就能知道了。”
  “可修道院那边又该怎么办?我要是突然不见了会有麻烦的吧。”
  “这点也不用你担心,我早就和修道院院长打过招呼了。所有你能想到的,我都安排好了。”
  原来今天伯爵不在是为了这件事,而且好像用了很长时间。这也就是说,伯爵是相信我会和他一起去天堂才会这么做的,而我也没有辜负他的期望。既然如此,那我也就没什么问题好问了。
  “还有什么问题吗?”伯爵用充满自信的声音问道。
  他这是明知故问。
  我依然说出了他预想中的答案。
  ……
  日暮时分将至,夕阳将周围的杂草都染成了金红,它们随风摆动,仿佛一片火海在燃烧。我呆呆地望着艾薇忒和几个帮手拆卸帐篷的情景,伯爵缓缓地走到我的身边对我说:
  “拉比,到离开的时候还有点时间,你趁这个时间回去和你的朋友道别吧。”
  “真的可以吗?”
  “没问题,我们会等你的,你快去吧。”
  我一步一步踏在早已习惯了的小路上,明天就再也见不到这条路了,不禁让我感到莫名的悲哀。说是回去和朋友道别,但我其实并没有什么朋友,所以我完全没有想过去修道院那里。那个人又如何呢?她应该不算我的朋友吧,我对她知道的太少了。但我还是应该去见见她,不过能不能见到就另说了。
  我走到那座院子门前往里看,一片黑暗中影射出她稀薄的人影,我对影子的存在既感到惊喜又觉得理所当然。
  我悄悄走上前去向她打了个招呼“嗨,菲儿——”我张开口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我这才发现我还没想好怎么道别,结果我只是沉默地站在菲儿旁边不知所措。
  过了一会,菲儿打破了僵局:“拉比,你已经要走了吗?”
  “诶,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点小事我还是能看出来的啦。”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虽然我想向她提问,但这种问题已经无关紧要了。
  “所以……就是这样,我要离开这里了。”
  “嗯。”
  “一直以来承蒙关照了。”我忽然产生了一股愧疚感
  “嗯。”
  “对不起。”我鼓起勇气向她道歉
  “……为什么要道歉?”
  “因为,是我抢了你的机会……假如一开始没有我的话,今天走的说不定就是你了。”
  “哈哈,那种事情我无所谓了啦,我反而很乐意把这个机会让给你呢。”
  “可是……”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说谎,她这样做反而让我更加愧疚。我想看看她的脸,哪怕是厌恶的表情也好,不,必须是厌恶的表情才行,只有这样我才能够安心。可一切都笼罩在黑暗中,我看不清她的表情。
  “诶,真的没什么啦——对了,我们以后还能再见面吗?”
  “应该,不会了吧。”我没能说谎,我做不到,这对她反而更加残忍。
  “这样啊……”最后她还是没能掩饰住她的寂寞“那,时候不早了,你该启程了。”
  “是啊……”
  “要一路顺风哦。”
  “嗯。”
  “再见。”
  “……再见。”虽然我心里有点不舍,但这样继续待下去也并不会发生什么。
  “拉比——”
  我回过头,一切依然隐藏在黑暗中。可是,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我感觉菲儿一直在微笑?从一开始就是;在那个时候也是。
  “请你,绝对不要忘记我啊。”
  我怎么可能忘记你呢?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让你跟我一起走啊!我想把这些都告诉她,但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到最后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结果我只是默默点了点头。
  我从院子里出来时,太阳已经落下,只留下了足够辨识道路的光芒;在天空的另一端,星辰已经开始显现。
  我走得很慢,不时回头看一下,想看看菲儿什么时候离开。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明明在走出那道门的时候我就已经和这个镇子上的任何人都没有一点关系了。
  菲儿一直没有从大门那里出现,天色已经很晚了,这里离修道院很远,不快点回去的话是要走夜路的。这里的白天和夜晚完全是两个景象,就算是我都觉得这里的夜晚有点恐怖。
  可菲儿一直没有出现,她应该不会走暗门,那样是要绕远路的。
  我走到拐角处停下了脚步,静静地等了一会,菲儿一直都没出现。
  时间不早了,我不能再让伯爵多等了。我转过拐角后就开始跑了起来。
  菲儿她今晚有没有回去,我应该永远也不会知道了吧。以后也是,她是否继续一个人来这里消磨时间,我也不会知道了。她要是继续这样做呢?我想到了菲儿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那把破旧的躺椅上的样子。
  我的眼睛湿了,周围的一切都让泪水糊的模糊不清。这样不行啊,都不能好好走路了,而且,我不想让伯爵他们看见我流泪的样子。于是我不停地用手抹去眼泪,可眼泪却越抹越多。
  最后,我终于止步不前。
  如果能早点发现就好了,为什么我相信菲儿一直微笑的理由。
  ——因为菲儿她,是我的朋友啊。
  ……
  “哟!我们的大小姐终于回来了啊。”伯爵的一个部下站在那条通向漆黑的杂草丛的小径前远远地向我招手。
  是伯爵吩咐他来接我的。他把我背起来穿过了草丛后,又把我安放下来。空地之外已经漆黑一片,我看到空地上的人们早已整装待发,有人已经坐上了马车前的驾驶座,马儿们已经准备好发挥它们应尽的职责。我避开众人的目光,向灯火通明的马车旁边的克里斯伯爵走去。
  伯爵一直盯着我的脸看,似乎看出了一些倪端。我在心里央求他不要说出来,结果他什么也没说,我对他非常感激。
  “有好好地道别过了吗?”
  “嗯。”
  好像快要下雨了,我嗅到了一丝雨的气味,空气很沉闷。夜空中明晰的光亮消失了,仲夏夜温暖的季风不复存在,代替它的是呼啸而来的狂风。周围的杂草全都在随风乱舞。
  这样的风景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在过去我不曾有机会得以欣赏这种深邃的夜色。
  伯爵看了看阴沉的天空,低下头问我:“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
  啪,第一滴雨水不知道在哪里落下,发出清脆而动听的声音。下一刻,更多的雨水紧跟着落下,四下响起一片雨滴和大地的回响。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它们远没有第一滴雨水那般扣人心弦。
  “从今往后,你的名字不再是拉比,而是索菲娅·奥斯兰特;你的身份不再是修道院的孤儿,而是奥斯兰特家的千金;今晚离开这个地方后,它将永远只能出现在你的记忆里。听明白了吗,索菲娅?”
  伯爵故意把我的名字念得很重。
  喧嚣的黑夜中突然响起了修道院空洞的钟声。
  咚——咚——咚——
  随之而来的还有修道院的所有成员在晚餐前齐声高唱圣歌的声音。
  ——但那歌声只有我一个人听到而已。
  “我听明白了……爸爸。”我也故意把“爸爸”念得很重。
  简直就是别人的声音。
  伯爵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随后,爸爸欣慰的笑了。
  ……
  马车在风雨中疾驰着,车厢里弥漫着沉闷的空气,爸爸和我及其他几个人昏昏欲睡地坐在沙发上。
  雨水不断地敲打着车厢。
  我默然看着窗外一闪而过,一成不变,一无所有的一切。坐在对面的爸爸突然想起了什么,对我说道:
  “对了,我还有个好东西没给你看呢。”
  他不等我做出反应就打开了旁边的车窗,一股冷空气和冰冷的雨水瞬间挤进了车厢,有一滴雨水掉到了我的手上,激寒瞬间传遍全身,我立刻清醒了过来。
  我对爸爸做出讨厌的表情向他抗议,爸爸来不及做出任何表示就把他的衣袖撸起留下一条光胳膊伸到了窗外。
  正当我在寻思他为何要这么做的时候,窗外突然发出了明亮的光芒,我惊奇的向外看去,只见爸爸的那条被雨水打湿的胳膊包裹着一团被风吹得疯狂跳动的火焰,还不断地发出雨水被蒸发的声音,窗外飞速流转的事物在这团火焰的曝光下宛如重回白昼。
  看着这团缭乱奔放的火焰,我忽然想通了在那个时候困扰着我的感情是什么。
  除了对曾经的修道院生活的依恋与不舍和对将来在“天堂”的新生活的不安与憧憬外,
  还有一种让人很奇怪它为什么会存在的感情。
  那是,对平凡生活即将一去不返的不祥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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