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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霓虹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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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晚的那场大雨在我刚来到这里时就已经快停了,到早上起床时,窗外的雨早已经完全停止不下有一段时间了。
  空气中溢满了青草和雨的气息,外边的植物被雨冲洗得生机焕发。抬头仰望,天空中看不到一丁点有形的白色,满眼都是泫然欲泣的蔚蓝。地上的石砖表面开始变干了,石砖的中心已经泛白,但缝隙周围还有些潮湿,使石砖路上形成了密密麻麻的网格线。
  从这里能看到一道彩虹——只不过是在地上的。
  “艾薇忒,那是什么呀?”我透过窗户指着潜伏绿草中间的彩虹向她问道。
  “索菲娅小姐,那是一条路,我们接下来就要使用它了。”艾薇忒动听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一条路?我开始仔细地观察起那条路来。说它是彩虹并不准确,彩虹的色彩是整齐排列的长条形的。这条路和彩虹不一样,它的色彩是一团一团的,而且没有任何规律可循。可它依然五彩斑斓、光芒四射,并没有因为它的颜色不整齐就不如彩虹美丽。我开始想象走在这样的路上是什么感觉。
  我忽然觉得有点奇怪,这条路有点不对劲。我再一次认真端详起来,发现了它不对劲的地方:这条路好像是用玻璃做的,所以它才这么像彩虹,它和彩虹一样都是透明的。
  用玻璃做的路?我想起了修道院里的彩色玻璃,那玻璃脆得很,一碰就碎。用这种材料做的路能用吗?尽管那条路的玻璃看上去很厚,但是我依然对这个问题感到疑惑。
  我向艾薇忒说出了我的困惑,但艾薇忒却只是神秘地笑了笑,然后说出了那句我早已听腻了的话:“不必着急,索菲娅小姐,您很快就能知道了。”
  “”唔——,爸爸也是,你也是,为什么你们老是这么神神秘秘的呢?啥都不肯告诉我。”
  “当然是为了让您保持新鲜感啊。一开始就啥都知道了,这趟旅程还有什么意思?而且,无论说的再怎么好听,都不可能比得上实际见到的吧。”
  “好吧,既然你都这样说了,我也只好耐心地等待了。”
  “不亏是索菲娅小姐,真是个懂事的好孩子。”
  “谢谢。”
  要想符合奥斯兰特家的千金的身份,就必须打扮好外表才行,不能继续保持修道院的那头乱糟糟的头发了。爸爸为此特意让艾薇忒留下来为我修剪头发。
  头发修剪干净了,衣服也同样需要更换。在这一切都完成之后,艾薇忒拉着我走到旁边的镜子前让我看。
  我惊奇地看着镜子,不敢相信这是我自己。她那及腰的金发被艾薇忒梳理得整整齐齐,头上佩戴着有黑白相间的花纹和美丽的蝴蝶结的发箍,身上穿着那种只有真正的贵族大小姐才有资格穿的做工细腻,雍容华贵的夏装。我缓缓地伸出手,抚摸着自己眉清目秀的脸蛋,她也和我做出了一样的动作。这真的是我吗?真不敢相信我居然这么好看……
  “索菲娅小姐?”可能是我在镜子前待太久了,艾薇忒终于忍不住提醒我,“伯爵大人还在等着呢。”
  “啊——不好,我要赶快下去了。艾薇忒,谢谢你提醒我。”
  “不用客气,索菲娅小姐,这是我应该的。”
  告别了艾薇忒,我踏入了无比奢华的走廊,向着走廊另一端的楼梯走去。我是第一次穿这种皮鞋,感觉有点不太习惯,还好走廊不是很长,地毯也足够柔软,就这样一步一步的,我到达了目的地。
  这个建筑物没有三楼,所以只有通向一楼的楼梯,走下楼梯后是一个空间很大的接待室。这楼梯的台阶有点高,必须扶着什么东西才能下去,但楼梯的扶手比我还高,所以我只好抓着扶手的栏杆小心地走了下去。
  走到楼梯转角处,看着楼梯口明亮的白光,我突然开始不安起来。我现在是不是太引人注目了?要是我就这样走下去的话,大家岂不是都会盯着我看?长这么大,我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更何况我现在还是这种打扮。
  爸爸还在等我,我最好赶快下去。可是我不想引人注目,如果我就这样下去的话大家一定会把我从头到脚仔仔细细地打量一番,我可不想这样。要不我原路返回怎样?不行,艾薇忒会笑话我的。
  啊……我该怎么办才好啊?这种进退两难的境地让我非常窘迫,我就这样在楼梯之间的平台处站了好长时间。^^
  可是这样干耗下去可不行啊,拉比,不,索菲娅,你已经是奥斯兰特家的大小姐了,不能再像以前一样幼稚了。既然已经都是大小姐,接受众人的瞩目不是应该的吗?
  经过一番内心争斗过后,我终于下定决心向前迈出了步伐。
  我好不容易走下了楼梯,准备好接受众人的目光。可经过许久后房间里仍然鸦雀无声,我低着头等了半天才觉得有点不对,抬头一看,接待室里空荡荡的,没有一个在等我。
  没有人吗?这样也好,这样就不会有人盯着我看了;同时我也觉得有点失望,为什么没人在这里等等我呢?
  环顾四周,前方有一扇门半开着,里面的光线和接待室的一样明亮;左手边的门离我最近,但却紧闭着。一番思考后,我向着前方的门走去。
  门里是一间和接待室格调一致但比接待室小很多的房间,在门的正对面有一个白色的柜台,几乎占据了整个房间的四分之一,旁边还摆放着两株很大的盆栽。除此之外,在靠近我这道门的地方有个小茶几,周围还放着几把椅子。左手边同样有一道门紧闭着,右手边的那道门也是闭着的,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穿过右手边这道门以后是一个储物间,继续往前走再穿过一道门就是马厩了。
  我在房间里的一堆人中快速地搜寻着爸爸的身影,在柜台前找到了他。
  “爸爸!”
  “早上好啊索菲娅,你终于下来了——哇,你现在好漂亮啊!”
  在场的人听到爸爸的声音后都投来了好奇的目光,除了在营地里见过的人以外,还有许多我不认识的人也在看我。随即传来了一阵附和的赞美声:
  “是啊,令爱可真是太漂亮了。”
  “不愧是克里斯伯爵的女儿,真是美丽动人啊。”
  就连柜台里那个看上去年纪不大的小哥都在说:“令爱可真是天生丽质呢。”从他的语气中听得出他没有半点奉承的意思。
  我接受着这迟来的瞩目和赞美,羞涩地着看那白得发光的地板,不敢抬头看任何人,只觉得脸烧得厉害。快点结束吧,我在心中默念道。
  “哦,令爱是不是有点怕生呢?脸好红啊。”很快就有人发现了我的窘态。
  “害羞的样子也很可爱呢。”
  求你们不要再说了,我快受不了了。我希望爸爸能帮我解围,可他好像很享受这些赞誉,就好像是这些赞美都是在说他一样,对我的尴尬境地视而不见。这种状况到底还要持续多久呢?我好难受啊。拜托,是谁都可以,快来救救我啊!
  “伯爵大人,已经准备好了。”一个男人推开储物间的门说道。
  “哦,那好,我们走吧。索菲娅,跟我来。”伯爵拉着我的手向左边的门走去。
  呼,终于结束了。我跟着爸爸离开了这个让人讨厌的地方,并很快就把之前的不快忘得一干二净。
  我来到了一个空间很大的地方,刚才在接待室的那扇门也是通向这里的,跟之前的房间比起来这个房间显有点暗淡。在房间两边安排的几扇窗户是唯一的光源,若是在小房间,这些窗户应该足够把房间照的很亮,但这个房间太大了,想把它照亮这点光线是远远不够的。不过也没有再安上几扇窗户的必要,这点光线已经足够让人把一切都看得很清楚了。
  这个房间里面没有任何摆设,只有好几条环绕在一起的之前见过的那种彩虹样子的路和两辆样子有点奇怪的马车。一条彩虹路从对面墙上左边的大门进来直直地延伸到离我们不远的地方然后划出一道圆弧向反方向直直地从对面墙上右边的大门出去了;这两条相互平行的路中间挨得很近,它们中间有四条和在路的尽头将两条直路相连的那条路线一样的弯道,那两辆马车就分别停在其中的两条弯道上,每条弯道只够停一辆马车。但与在尽头将两条路连接起来的弯道不同的是,在彩虹路中段的弯道和直道的连接处部分是用完全透明的玻璃做的。
  一开始我不懂这样设计的用意是什么,直到我的眼睛渐渐适应了暗淡的光线后才发现一些被我忽略的细节:这彩虹路和普通的路的最大的区别是,有两条线性凸起延伸在彩虹路的路面两边固定的位置上;那两辆马车也不是一般的马车,它的车轮也是用同样的透明玻璃做的,虽然从这边看不清楚,但那玻璃车轮似乎是固定在那条线性凸起上的。
  我目瞪口呆地望着房间,不,大厅里这些我从没见过的新奇的玩意。爸爸凑到我耳边神神秘秘地说:“索菲娅是不是觉得不可思议啊?”
  看着我木然地点点头后,他马上对刚才那个男人下达了指示:“罗伊,给大小姐表演一下。”那个男人便应声而动。
  我之前没怎么注意这个人,但现在看来,他其实是个很引人注目的男人。不仅身材非常高大,身体也非常强壮;皮肤跟其他人比起来显得有点黑;手臂上的隆起的肌肉疙瘩特别醒目;手脚也大的异于常人。有这样的体型肯定是干的最苦最累的活儿吧,可爸爸竟然跟我说他是奥斯兰特家的园丁,我实在很难想象他在庭院里照料植物的样子。与此同时我还注意到,这个硬汉的右手提着根长长的棍子,在棍子前端似乎有个什么东西,可因为他身形太大挡住了视线,所以我并没有看清那是什么。
  直到在他走近了离我们最近的彩虹路,也就是那条弯道的中心时,我才看见了那个玩意——接在棍子末端的是一个巨大的铁块,比人的头还大,前端是尖尖的的锥形,磨得光滑的表面散发着渗人的寒光,无论是谁只需看一眼就能明白它是毁灭的象征,这样的东西也就只有这个人能够使用了吧。等等,他拿着这玩意走到那里是要干什么呢?不会吧,难道他要……我产生了不祥的预感。
  ——吱,这时,背后的门打开了。我回头一看,是刚才的那个小哥,他靠着门框意味深长地看着这边。
  “爸爸——”我惊慌失措地抬头看爸爸的脸。
  “嘘——索菲娅,你只需静静地看着就好。”
  好吧,既然他都这么说了,就表示他对着一切都游刃有余对吧?那我也只好听天由命了。
  罗伊在路边站定,缓缓地用双手撑起了那头巨大的怪物,然后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向前猛击。我赶紧闭上了眼睛,只听见回声瞬间响遍了整个大厅,有点像用手拍击水缸的声音,但要比它大得多。诶?——有点不对劲,我小心地睁开眼,看到罗伊像雕像一样矗立在前方,在他脚下,是满地的玻璃碎片——并不是。
  像是在嘲讽我那孤陋寡闻的想法般,那五颜六色的玻璃纹丝不动,甚至连一点裂缝都没有。刚才之所以觉得不对劲就是因为这个,因为预料中的玻璃碎裂的声音并没有出现。
  “你可以再走近点看哦,索菲娅。”
  不对,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受了那样的冲击怎么可能毫发无伤呢?我半信半疑地走上前去想一探究竟。然而,每走一步,我心中的疑惑就减弱一分。终于,我蹲在了刚才罗伊矗立的地方,仔细地在这玻璃路上搜寻着。
  没有,没有,怎么会没有呢?怎么哪里都找不到啊——罗伊刚才打击过的痕迹。
  “怎么样?是不是很神奇?”爸爸的声音在身边响起。
  我现在只有一个疑问:“爸爸,我是不是活在梦里?”
  “如果你想的话,你也可以把这一切都当做是在梦里。但是我实话告诉你,这一切都不是梦哦。”
  “……这东西,并不是玻璃吧。”
  “噢,不亏是我的索菲娅,这么快就察觉到了啊。是的,这东西叫‘帕鲁斯’,确实不是玻璃;这条路也不是什么玻璃路、彩虹路,它的正式名字叫霓虹路。”
  “克里斯大人,已经全部都收拾好了。”正当爸爸要开始接下一句时,艾薇忒迷人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那好,那我们立刻就动身。罗伊,你去把东西放回去顺便把大家叫来。艾薇忒,你去把钱付清了。”说着把一些五颜六色的小玻璃珠子放到了艾薇忒的手心里。
  他们走后,爸爸转过身轻轻地摸了摸我的头然后说:“因为我们要赶时间所以必须尽快启程才行,接下来的事情我们到车上再说好吗?”
  “好的。”我同意后爸爸便拉着我的手跨过了两条霓路,来到了最近的一辆马车前,不,它应该不叫马车了。
  “这辆车如你所见不是马车,它的运行并不需要依靠马来进行,它的名字叫霓虹车。”
  “不依靠马来运行……”我稍微思考了一下,“它是依靠昨天晚上爸爸给我看的那个吗?”
  虽然没有确切的理由,但我直觉的感到这两样东西之间必然有某种联系。
  “确实是这样的,你猜的很对。我真高兴你居然一下就猜到了。”
  “先上车吧,详细的我们车上再说。”爸爸让我先上车。
  在上车时我又注意到,霓虹车的车轮确实是接在路面上的凸起上的,但在车前方路面上的凸起是断开的,并没有和直道上的凸起连接起来。而且,在这两条路相接的地方和车轮都是没有一丁点颜色的完全透明的材料,这也是爸爸刚才说的那个叫“帕鲁斯”的东西吗?算了,先不管了,等上车以后就知道了。
  上车以后,我越发觉得这辆车奇怪了。它和马车的区别很大,车的前半部分有点窄,后面却很宽,车厢好像比马车的车厢大一些;而且前半部分的两边和车顶都是透明材料做的,虽然并没有确凿依据,但我觉得这也是之前说的“帕鲁斯”做的;里面的座位都是朝前的而且只有四个座位,座位上还有几根奇怪的带子。不过虽然这车看上去确实很奇怪,但我早已经见怪不怪了。我有点怀念之前坐过的那辆马车,那时候的一切看起来多正常啊。说到这个,我忽然想起一件事……
  “对了爸爸,那辆马车呢?”
  “马车?噢,你是说这几天用的那辆吗?那辆只是暂时租用的,不用当然要还给人家了。它现在正在这个地方的车库停着呢。”他用手指着我们来时的方向说,艾薇忒他们正好从门里出来了。
  诶——居然不是我们的吗?我还挺喜欢那辆马车呢。我感到稍稍有点失望——这些都被爸爸看在了眼里,于是他安慰我说:“索菲娅,不必担心。在我们家里也有一辆马车,比那辆马车要好的多呢。”爸爸说的很对,因为他没必要说谎。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对此却高兴不起来,依然感到闷闷不乐。
  这趟旅行算上我总共有八个人,我、爸爸、艾薇忒还有一个我不熟悉的女仆坐在第一辆车上,其他人乘坐下一辆车。因为某种原由,两辆车不能同时出发,我和爸爸乘坐的这辆车先出发,另一辆车要过十分钟后才能走。
  霓虹车和马车不同的另一个地方是,它不需要驾驶人就可以行驶。不知道爸爸他们做了什么手脚,这辆车开始启动了。
  “它是踩着路上的凸起走的吗?”
  “那叫轨道。”
  “……哦。”
  爸爸还让我把那根带子缠到身上,真是奇怪又麻烦的规矩,这辆车再一次削减了我对它的好感。
  虽然不知道它是如何做到的,霓虹车成功地从弯道爬到了直道上。为什么要设计成这样呢?把车从直道停到弯道上,走的时候再从弯道走到直道上,这样不会很麻烦吗?不对,这样才是最不麻烦的做法——我忽然想明白了,因为这里有两辆车,必须要其中一辆让路另一辆车才能通过。爸爸对我的想法表示赞同。
  走上直道后,霓虹车开始加速。眼看着就要进入到前方那道门中的光芒里了,我忽然心血来潮地向车厢后边的窗户望去,那些我不认识的人们向我挥手告别。我也朝他们挥了挥手,不知道他们有没有看见呢?
  不出意外的话我是不会回到这里了。我和他们大概永远不会再见面了吧。
  霓虹车的前半部分已经越过了光影之隙,阳光从窗户外直接射了进来,刺得我眼睛都睁不开了。但我没有感到丝毫的不悦,因为在前方等着我的,将是无限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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