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乌云渐渐侵蚀着天空，使原本就不太明亮的下午蒙上了一层阴暗的色调。被乌云遮挡住的太阳无法撒发出自己的光辉，整个城市变得昏暗起来。
　　空气中混杂着泥土与牲畜的气味，若是雨淋下来非但不会冲淡这股味道，反而似乎会使这股混杂着乡下小城市的独特气息给弥漫开来。
　　永夜城位于整个帝国的西南方向，一年当中大部分时间都是在雨季中度过的。艾伯特深知这个道理，但是粗心大意的性格导致了这次出门却还是忘了带上自己的雨具。
　　二人站在永夜城的街道上，四周行色匆匆的人群与嘈杂的叫卖声融为一体。肖恩此时换上了刚刚修补完成的破烂斗篷，灰色的布料仿佛要隐藏在这灰蒙蒙的环境中。不太明显的修补痕迹表明了先遣队中也是有类似裁缝这类身份的人员加入的，不过每次任务下来都要缝补也会累坏了吧。
　　艾伯特曾看过这被斗篷盖住的皮甲，棕色的硬皮革也仅仅覆盖住了一些重要部位。这类皮甲倒是在永夜城的猎人们身上比较常见，轻盈且可以起到一部分保护的效果。但是面对大型野兽这类护甲都派不上用场，狩猎异兽时穿这种皮革也许仅仅是为了起一个心理作用？
　　挂在腰间的这柄配剑艾伯特也曾经观察过，使用的应该是归墟帝国旧式配剑。剑身较一般的短剑略长一些，长度为一百四十厘米左右。因为归墟帝国曾爆发起几次平民起义，相比于身着重甲的士兵这类的长剑更适合面对护甲较少的敌人。平定叛乱后这类长剑渐渐被长矛替代，这也就是为什么守望堡内大部分的士兵都是手持长矛而非长剑。
　　但是这种武器面对异兽是否会有奇效，艾伯特猜测这应该仅仅是个人喜好罢了。不过肖恩目测年龄也就是二十五六岁左右，虽然面相死气沉沉的但应该不会相差太大。那他是怎么学会这种双手长剑的技巧呢？目前军队中基本都是长矛或者轻型配剑，肖恩应该是接触不到这种渐渐被淘汰的武器才是。
　　这一身穿着打扮倒像是二三十年前落魄剑士，脑袋上的黑发杂乱无章。细长的眼睛会给人一种凶恶的感觉，再加上瘦削且没什么气色的脸颊。被误认为什么可疑的逃犯也不是不可能的。
　　最让人在意的就是肖恩身边跟着的三条......
　　“你的狗呢？”艾伯特还想感慨一下这三条猎犬一点声音也没有，原来肖恩根本就没有带出来啊。
　　“你说它们啊，这次的任务有些棘手。带上它们反而会束手束脚的，当然了你是最束手束脚的那个。”肖恩毫不在乎地用手指戳着艾伯特的脸颊。
　　换做平时艾伯特肯定会大声反驳这种轻蔑的言论，但此刻望着前方的他却没有发出任何反对的声音。
　　此时二人已经来到了下水道的入口，引路人却不是说好的护卫军而是一个身着白色长袍的男人。艾伯特曾在城主府见过此人，他应该是当初留下来的魔法部队之一。这次居然会让这样一位身份特殊的带路，难道这次的任务真的有那么危险么？
　　陌生人摆了摆手，脸上的表情隐藏着一丝轻蔑。“好了，路已经带到了。里面的异兽就拜托二位了。”说罢，他默念咒语轻松抬起石板示意两人进去。“任务完成后只要回到这里就好，我会安排人在这里接应的。”
　　他不和我们一起下么？艾伯特心中虽有疑惑但仍旧跟着一言未发的肖恩钻入下水道中。
　　臭！极具刺激性的气味在一瞬间就攻占了这位年轻人的鼻腔。这不单单是某一种物体腐烂散发出的味道，应该是各种东西长期放置导致其变质腐烂的味道。这种臭气如同一道高墙一般堵在他的大脑内，越是渴求空气吸入的臭气也就越多。就在艾伯特努力适应气味时，听见头上的石板被再次盖上。并且似乎是重物砸地造成的轰鸣声不绝于耳。
　　出口被堵上了！艾伯特顾不得腥臭的气味奋力向上爬去。奋力击打着石板想要问个究竟。但他被一双大手给压了下来。黑暗中无法看清肖恩的脸庞，沉稳的声音却依旧传了过来。
　　“少年冷静一点，如果这里真的藏匿着异兽。他们封住出口也是必要之举，我们两人是小事。异兽若寻迹从这里出去必定会造成不必要的恐慌，我们的猎杀行动也会因此受阻。”肖恩嘴上这么安慰着艾伯特但心中也是有些慌乱，莫非是认定自己不能完成任务？
　　艾伯特却没有在意肖恩的安慰，自己的身份比较特殊。在帝国中也有不少势力明里暗里给自己使绊，是想借异兽之手消灭自己么？
　　“我知道了，接下来应该怎么做？”艾伯特没有说出心中的疑虑，眼下只有完成任务再另找出口。刚刚的尝试起码表明知道这位魔法士兵不希望自己从这里出去，依靠肖恩或许能顺利逃出这恶臭的地方。
　　前段时间并未下雨，这里的水位也仅仅够到二人的脚踝。但这股恶臭似乎并不是什么生活垃圾，肖恩从这股令人作呕的气味中嗅出了一丝异样的地方。血腥味。
　　“暂且是习惯了这里的味道，先往前走找一找有什么线索吧。”肖恩熟练地点燃了手中的火把，温暖的光芒瞬间占据了整个视角。
　　二人试探性地向前进发，一路上除了些许水深就只有沉重的脚步萦绕在耳畔。肖恩缓步前进的同时也不忘观察周围的环境，作为最早一批的先遣队成员之一。他很早就学会从周围的蛛丝马迹中找到异兽的踪迹。但现实很快就让肖恩失望了，走了约有五分钟却没有发现任何有意义的信息。无非是一些看不出形状的垃圾罢了。
　　“好安静啊，感觉自己已经被下水道吞噬了一样。”艾伯特强打精神开了玩笑，压抑的环境以及对未知的恐惧让他无法保持平时的那种从容。
　　“哈哈是啊，太安静了反而有些受不了。平时在森林里还是有些未变异的动物会发出些动静。”肖恩话音刚落便立即停下了自己的脚步。以至于专心赶路的艾伯特差点撞了上去。
　　太安静了，下水道中不应该会这么安静。这样潮湿阴暗的环境最容易招来一些昆虫或者老鼠，虽然腐败但仍可以提供能量的食物应该足够它们生存才是。目前别说老鼠了，自己极为敏锐的耳朵连昆虫的声音都没有听见。难道全饿死了？
　　“怎么了肖恩，突然停下来差点害我撞上去.....”艾伯特没有说完，因为他看见不远处似乎藏着什么东西。接着火把的光芒少年总算是看清眼前的事物了。
　　“怎么会？这是！”艾伯特不受控制地大喊起来，他的表情从原本的紧张彻底转变为了扭曲。巨大的惊吓使他的五官扭成了一个奇怪的形状。
　　尸体，准确地说是人类的残骸。肖恩在一瞬间也发现了它的存在，他单手抽出挂在腰间的长剑。试探性地走向尸骸的方向。
　　尸骨并不奇怪，十年的剿灭生涯让肖恩看惯了各种残缺不全的尸首。异兽的力量会直接破坏人的骨骼，肖恩对此已经见怪不怪了。但眼前的尸骸并不一样，它的骨骼基本上没有遭受什么巨大的打击。但是尸体上的血肉却消失不见了，就连头发也没有剩下来。这并不符合遭到异兽袭击后的惨状。
　　“安静点少年，看你穿着那么昂贵的护甲还以为你经常上战场呢。原来也就是个花架子啊。”肖恩明白此刻没有时间让自己惊讶，如果少年冷静不下来再遭遇异兽。那自己就真的没办法带他出去了。陷入恐惧的人类经常会做出一些莫名其妙的举动，比如瘫坐在地眼睁睁看着巨兽袭来却不逃跑一样。这样的人已经被吓到连本能都没有了，面对残酷的异兽就只能坐地等死。肖恩不希望再次看到这样的惨剧，所以不管用什么方法让这类人回过神来才是最重要的。
　　面对肖恩的挖苦，艾伯特只能挤出一丝苦笑“我只是被吓了一跳罢了，这里的氛围实在太可怕了。”虽然没有力气争辩，但好歹也算是回答了。肖恩顿时放下心来开始观察眼前这位遇难者。
　　在火把的照明下，肖恩发现一些细小的纹路遍布整个尸首。仔细观察后发现似乎是经过某种生物啃食后留下的齿印。
　　“这一路上没有看见老鼠吧？”这些痕迹不大像昆虫留下的，而是老鼠之类的动物残留下来的。它们通常也会像这样啃食猎物，但这次吃的也太干净了。一点残余的东西都没有。
　　“没有，一只活物都没有发现。”艾伯特学着肖恩的样子，也上前蹲下细细打量。刚刚的反应太过于丢人，他想在这里稍微找回点颜面。
　　曾经也有过流浪汉遭遇鼠群的袭击惨死的案例，但从没有像这样一点都没有剩下的情况。除非，这次凶手的数量已经多到难以计数的程度。
　　“继续前进吧，出去后通知护卫军将这位......”话还没有说完，前方的甬道突然传出一阵刺耳的嘶吼。随之而来的窸窸窣窣的声音遍布整个下水道，刚刚死气沉沉的下水道瞬间充满了这种声音。
　　“这是？”艾伯特拔出手中的配剑，虽然可能起不了什么作用但提前进入战斗状态可以让自己第一时间作出反应。
　　“老鼠，不计其数的老鼠。这下咱们是捅了耗子窝了！”狭窄的甬道并不能容下太多人，这次没有带猎犬也是出于这种考虑。但如果是它们的话恐怕早就察觉出这种隐藏的敌意了吧。
　　随着话音落地，无数的老鼠从甬道的各个方向钻了出来。它们甚至填满了的道路，不少老鼠踩着同伴的身体向两人涌来。吱吱声不绝于耳，一时间甚至听不清肖恩刚刚嘱咐着什么。望着铺天盖地的鼠群艾伯特再一次因为失去了语言的能力。
　　到处都是，已经看不见原本的墙壁和地面了。老鼠们居然顺着墙壁都能向自己冲过来，它们的体型也远比普通的老鼠要巨大。一个个如小猫的体型下是如蚯蚓般的尾巴，令人作呕的利齿也已经突出嘴巴伸在外面。
　　肖恩盯着巨大的噪音向艾伯特大吼。“做什么都行！别被它们爬到身上！”
　　可惜由于位置太过靠前，只一瞬间就被群鼠吞没。几秒钟之内就完全看不到肖恩的身形，艾伯特只能看见一个人形的鼠群轰然倒地。重压在如地毯的鼠群下，吃痛的老鼠们纷纷发出尖锐的叫声穿过空气直刺他的耳膜。
　　艾伯特眼睁睁看着肖恩倒下却无能为力，他已经来不及做出思考。突然一道强光从他的脑门发出，渐渐延伸至艾伯特的各个部位。将他如水桶般围的密不透风。圣洁的光芒瞬间代替了刚刚被吞没的火把，也渐渐安抚了艾伯特惊恐的内心。
　　快，快把他拉起来！倒下后连挣扎都会显得毫无作用。“啊啊啊混蛋！之前装的这么有经验，别给我战斗开始就死了啊，这还算是传说中的先遣队么！”艾伯特大吼着冲上前去想要将肖恩抬起来，自己身上的光芒虽然可以暂时抵挡群鼠的攻击，但它们依旧义无反顾地涌上来想要借数量的优势吞噬掉着刺眼的光芒。
　　就几秒的功夫你别被吃光了啊！艾伯特徒劳地挥舞手中的配剑，每杀死一只巨鼠后随之而来的是更多的老鼠踏着同伴的尸体冲上来。
　　虽然自己的脚已经淹没在群鼠之下，但他仍旧踏着鼠群走向肖恩倒下的地方。哪怕还有一口气就还有机会啊混蛋！
　　“你刚刚骂谁混蛋来着？”艾伯特眼前突然竖立起一道人形的鼠群，不断的有巨鼠跌落但它们的同伴依旧迅速补上空缺的位置。
　　“呸！一嘴鼠毛，都快被臭晕过去了。”人形鼠群再次发出声音。这时艾伯特才意识到说话的正是刚刚一瞬间就被压倒的肖恩。此时肖恩奋力将堵在嘴上的老鼠扯开，顺手丢在周围的鼠群中。
　　“数量是挺多，但比起巨熊的巴掌。它们的撕咬简直就是不痛不痒！”不，痒还是有点痒的。
　　“肖恩你没事？你这.....”望着依旧没有摆脱围攻的肖恩型鼠群，艾伯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数量太多一个站不稳就摔倒了，再站起来还是要废点功夫的。”与艾伯特圣光加护不同，肖恩目前正在用肉体硬抗这些巨鼠的撕咬。这种自愈能力甚至让艾伯特这样坚信圣光的圣骑士都不经怀疑起自身的实力起来。
　　“你这照瞎人的光能维持多久？”肖恩奋力摆脱着鼠群的控制一边问道。
　　“这种程度攻击的话，大概五分钟左右。”艾伯特这才想到自己五分钟后可能就会遭遇如肖恩同样的情况，但没有这么强的自愈能力，自己倒下可能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这样毫无征兆地突袭，它们的指挥官应该就在附近。尽可能五分钟内找出它来吧。”艾伯特无法分辨出肖恩到底是不是面朝自己说话，因为肖恩每扯下一只占据脸部的巨鼠后就会被另一只狠狠咬上。
　　“现在，跑起来吧！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