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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的意识覆盖了视线，原本冰凉的感触也逐渐温暖了起来。眼前的少年一脸惊愕的看着自己，颤抖的双眸在这一刻看的非常清楚。
法夫·诺宁没有想过回去——
在做完这件事之后，他就该休息了。比起无谓的等待死亡，不如在前一刻自己选择死亡。
对生命要敬畏的话他说不出口。他根本不明白充满劳累的生活到底算不算活着。疲惫和挫败感不断徘徊在咽喉处，却无法转化成言语吐露。
多么笨拙的一个人啊！……这句话，对很多人都合适呢！
从出生到现在，一个婴儿和一个老人，能做到的事根本没有任何变化……
◎◎◎
正面受创的法夫·诺宁在植被枯萎的那一瞬间直挺挺的向后倒去，生物快速生长的办法有很多，可想要维持却不可能。
这种拔苗助长的方法，果然还是太过浪费了。
这一株海心莲在使用上非常方便，配合自己的能力可以让植物产生一瞬间的沟通，使它可以完成自己想要的效果。
不过这么一株就要五万人民币，看来泡面日子是躲不过去了。
华锦阳菜无视身边直楞的阳希，暗地里却在厌恶他的不作为和无能为力。但想想对手是自己，那这种举动反而是最聪明的。
在一番摸索下找到了一个储存器，上面刻着“terminal”的字样，想来这就是他偷走的文件了。不过，一个研究负责人偷自己研究的文件是要做什么？不太擅长思考的华锦阳菜放弃了无谓的思考，他只要完成下达的任务就好。
对他来说，只要安安稳稳过日子就可以了。
“你就继续傻笑着站在这里吧！蠢货。”
露骨的讨厌由口而出。本想会是一脸崩溃模样的阳赖却依然一脸笑容，并且这个笑容不作假、不强装——完完全全就是由心而发的笑容。
要么是真的对眼前的场景感到开心，要么就是这家伙的假笑已经出神入化。比起后一个可能性，华锦阳菜更倾向于接受第一个说法。
“真是扭曲。”说完这句话后，华锦阳菜拖着受伤的左臂，带着天空的飞鸟远去——
想必是去前不久阳赖发出的位置上集合了。这场战斗花的时间不多，几乎是一瞬结束的战斗。
“还可以说话吗？”
阳赖半蹲戳着倒地不起的法夫·诺宁挂满胡子的脸颊。
“嘶……呼……是均衡吗？控制了热能……不对，不太一样……”
“你真的要对这种事刨根问底吗？有时候不知道反而更加幸福吧！”
“我可是个研究员啊！……算了。这个拿去。”
看起来随时都要断气老人一下子憔悴了不少。这也是当然的，毕竟他马上就要死了——
他如操控纸板一样操控着手臂，在一顿拍打后从腰间的位置拿出和刚才那个被夺走的储存器一样的东西，并把它递给阳赖。
“拿着……”
“哦！”
其实阳赖在他说之前就已经拿走了。但还是礼貌性的应了一句。
左右翻看着这只有一根小拇指大的储存器，绿色的外壳和里面白色的内芯，里面的纹路和金色薄片分布均匀。总之就是没什么特别的，和正常的储存器没什么两样。但就是这一点让阳赖不太明白。
“那东西我收着了。你马上要死了，还有什么话想要说嘛。”
法夫·诺宁睁开眼睛，浑浊的双目并无聚焦。失血失到这种地步，阳赖非常肯定他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
“我本来就打算死在这里……”
“嗯。”
“但是……现在我有点不想死。”
“这种话就算对我说……”阳赖忐忑的看向那被贯穿的窟窿。
“我知道。这是生物的本能，不用理会……不过现在我还想说的有很多，但还是总结一下……”法夫·诺宁咳出一口乌黑的血液。想来是仰躺的方式让血液积蓄在喉咙里而引发的反应。
“我想教你热力学……”
“别说傻话了……”
轻抚的手盖上了他的眼睛，生命的流逝仿佛在空气中游荡，这副身体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阳赖觉得内心深处隐隐约约有点骚动。但他不可能为这么一个才相处几分钟的旧识的死亡感到痛心。
“真疼啊～”他抚摸着颈脖，好像刚才打下的药剂终于让他感到疼痛。
他走向一直在滋滋作响的操作台，聆听着婴儿的啼哭和战斗的狂风呼啸。
一阵风铃般清脆的声音在脑内响起，在大脑做出反馈前却又消失不见。
阳赖心无旁骛的露出笑容，嘎嘎嘎的怪笑着。
“他们应该差不多集合了吧！”
可惜阳赖的手机不知道掉到了哪里，他只能通过通讯器乌黑幽绿的频率上推算着经过时间。
他需要在十分钟到达的那个瞬间，将任务完成——
“重复，五分钟后——抓捕任务结束！”
这则不太和谐的声音，传到了队伍里所有的人耳中。
◎◎◎
挂着面具的人群从黑洞中窥视着外界，就像潜伏在丛林中央的野兽，他们虎视眈眈的朝天空的一角看去。
他们手上拿着的武器种类十分丰富，有军用手雷还有易爆烟雾弹，以及半截式冲锋枪。
为首的人留着长发，白色裙衣下纤细窈窕的身姿无法分辨性别。强劲有力的面孔上画着怪异的图案，看样子大致上判断是一个老人的头像。
所有人跟在这人的身后，仅用步走的却可以发出震撼山岳的踏声。犹如统御万军的领袖，它威风凛凛的走向目标，即使眼前出现那样的怪物也没有任何人停下脚步。
“缘一，挥刀——”
平静的声音如水滴淌进河流，稳静的刀法在霎时间内斩过三人的腰身，不留下一丝可以窥见的伤口。
被砍中的人毫无察觉的往前行走了五步，最终无力的瘫倒在地面上一动不动。
但是——
“没停啊。”
即便同伴死在了眼前，这行进的大军却没有为此停下脚步。没有人看向突然出现的两人，也没有人去管在地面上躺倒的“同伴”。他们大喇喇的从他们身上踩过，就像他们本就在地上一样。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那么多外域住民。”
“巧了，我也是。嗯——哈！”
李古倾一拳挥下，将其中一个人的脑袋直直的打飞出去。
菜心缘一摇了摇刀身，做着拔刀的姿势。
“不，偶尔也可以看见。不过不会有这么浩大的声势……”
“也对。”话起语落间，其中一个人的枪命中了李古倾的面骨上。但坚硬的面骨并没有因此破烂，反而是将子弹以另一种角度击飞。
而开枪那个人脸上，也有那个印记。
“日本人少……别让他们再往前走了！”
“吼吼，是中国太大了——叹息之墙（westernwall）！”
由无数斩击构成的风墙屹立在外域住民的面前，在被割掉部分胳膊和脑袋的人之后，他们好像对这堵似有似无的墙产生了反应。
“漂亮的招式！”
“呵呵，居合斩已经见怪不怪了。”
可是，眼前那个领头般的人物却无视着风墙，它毫不犹豫的踏进斩击里，胳膊上的衣物和肉被切掉，里面泛红的肌肉和黄色的脂肪暴露在空气中。
“啧，这场景怎么看怎么恶心！骨击（Bonestrike）”
一拳喝下的挥舞带着破空声，正中面门的砸在了目标的残缺不堪的脸上。
鼻骨、眼眶、嘴角都溢出血肉，里面的部分隐隐约约可以窥见。可本该一击直穿脑壳的攻击，却打起来毫无触感。
“什么？”和预想不同的情况让李古倾对眼前非人的生物产生了恐惧。他利用反冲的力道拉开距离并退回到菜心缘一的身边。
而叹息之墙的斩击也不是无尽的，尽管菜心缘一依然还在不断放出挥斩，但在呼的一声风吹过后，就像被强制中断一样吹散，从而结束了长达五十秒的隐形墙。
没有叹息之墙阻拦的人群就像破堤的洪水一样向市内涌去，不知是不是压抑的时间太久，反而让人群的行进速度看起来快了不少。
留在一旁喘息的两人状况一个比一个不好，过度消耗体内钙质的李古倾精神已经开始恍惚，外甲的部位磨损的地方也产生了龟裂。
刚才不断挥斩的菜心缘一则用刀支撑着上半身，豆大的汗珠从身上各种地方冒出，热气覆盖在身上，俨然像穿了一身看不见的盔甲。
“我来集合了……”
慵懒，却又听得出夹杂着疼痛的声音。
华锦阳菜拖着一只负伤到像纸絮在空中漂荡的手臂，从街角的另一处转来。在他用皱起眉头的视线看着轰轰烈烈离开的人群就知道他清楚的了解发生了什么事。
同时，经由机器处理过的声音在每个人的通讯上响起。
“五分钟后，抓捕任务结束——重复，五分钟后——抓捕任务结束！”
几个人彼此看向自己的通讯器，紧皱的眉头不是因为对声音的陌生——那毫无疑问是阳希的声音——只是任务结束的结论是什么意思？
同时，华锦阳菜走到了李古倾身边，将一个U盘状的物体递给了他。
“这是目标法夫·诺宁身上的，应该是资料不会有错。”
接过资料，李古倾上下打量着。他不清楚资料到底是以什么形式被保管的，起初他还以为会是更加安全的纸质资料。
“干的好，那目标呢？”
“杀了。”华锦阳菜摸着自己的胳膊，带着明显的责怪说着。“阳希也在那里，不过他们看起来倒是其乐融融的。”
“要是他愿意动手我也不至于现在这样……”他小声嘀咕了一句。
“不管怎样，只要把资料带回去应该就可以了。……通骨铭心呢？”
“刚刚过来的时候遇到了她，她说身体不舒服先回车上了。”
“也好，那我们撤退。”
“那这些外域住民……”
“……先不管，我们对付不了多个目标。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没有什么攻击意识，但最好还是不要招惹他们。”
突然间，李古倾面骨碎裂，发出嘎嘎的响声。意识不妙的李古倾立马背过身去，在面骨完全脱落的时候用内衬里放着的备用布条裹住眼睛。
另外两个人面面相觑，却没有对这件事提出疑问。
等李古倾回过头来，所有人都沉默了一会。
“刚刚阳希是不是说五分钟后撤退？”
“应该是，我们先回各自的车里。”
“那阳希呢？”菜心缘一露出明显的担忧，看来即便如此她还是放心不下那个男孩。
“不用管那种人吧！和敌人其乐融融，对别人死还笑颜如花的家伙……”说着说着，华锦阳菜发现这更多是自己的主观臆断。
李古倾思考了一会，最后看向已经快看不见身影的“流浪者”们，他做出决断。
“他说过，他不归我管，也不认为我是队长——既然如此，我们就期待他有保护自己的手段，不然就让他和那群家伙玩玩。”
反正不管怎么样，大不了就是一个人开车回去。外圈的环境固然恶劣，但对适应体来说倒也不是完全会死的局面。
外域住民不知道有什么目的，但想要去理解这些不知道还能不能算人的生物，这个行为就有点犯蠢。大概率上看，他们可能平常就是这样一直走着。
关于“流浪者”的观察并不足够，仅知道他们是被『污染』的生物。
“任务结束，撤退——”
李古倾一声令下……所有人都拖着身体往前走。
“队长……搭把手……疼。”
“怎么就叫上我队长了——来，我还有点力气。”
“呵呵，要不然以后我们就这样组个队伍？”
“嗯……等申报过后才能决定。”
“还真的可以啊！……要是工资高就好了。”
“人民币五万多一个月，要是有任务会翻倍，还有增加。”
“没任务呢？”
“一个月坐在那里无所事事，然后等着领工资。”
“呜呼！这么爽！”
“是啊！好歹是国家直属……你话怎么突然这么多。”
“……疼，可能是肾上腺激素的关系。”
“你的手臂怎么搞得，被敌人打的吗？”
“这个，说来话长……”
看着眼前两个人彼此扶持的缓慢前进，菜心缘一拄着拐杖在后面慢慢的跟着。她总感觉事情太过简单，时间已经临近中午，太阳却被乌云死死的盖住。
“任务完成了？好，我知道了。嗯，不用担心，你们的车在被他们踏烂之前都被我移开了……没关系，不是什么大事。……那么我先走了，抱歉！嗯，任务报告就拜托你们三个了，我会叫医疗班在『中关』等着，你们过去就可以接受治疗。好，再见！”
“呼。”通骨铭心坐在旧时的太阳能板上，脸上的浓妆在风的吹袭下掉了不少。她抿着嘴唇，从肩包里取出一瓶卸妆水，涂抹在脸上。
“喂，逞英雄也得有个度。”
通骨铭心从接近三楼高的建筑物上探头，她用手掌支撑着半张脸，半蹲在边缘看着阳赖。
“这个是『新型电磁场』的排列吧！每个婴儿的摆放都在一定的规律排列里，这样产生的爆炸就算你躲在五千米的高空也会被波及到哦！你打算怎么做，去死吗？”
“当然不是。”阳赖头也没有回，只是一脸笑容的看着面板，手指在屏幕上一下下敲击。
“我只是打算做完这件事就跑。”
“怎么跑？”
“……再说。”
“啧！你根本没有任何准备，只是在逞英雄吧！”
“或许是～”
“啊啊，你这么轻描淡写的更让人恼火！”
眼前这一脸皱纹，眼皮厚肿低垂的遮盖住半个眼眶，身高大概一米三五的女孩，出现在眼前。
“嗯……”
“想笑就笑吧！”
“啊哈哈——”
“笑真假。”
“你让我笑的。”
“唔，笨蛋。无动于衷到这种地步也很让人生气！”
“你觉得我应该笑吗？”
“这，也不是这样。”
“既然这样，那我就不笑了。”
“…………”
女孩静止在原地一动不动。阳赖无暇顾及她的感受，他最直观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比起他来说，任何人的灵魂都要干净。
“时间还有几分钟，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不用担心。”
“你还留在这会死的。”
“既然你都可以在这里，我为什么不行？”
“随你。”
眼前的人群逐渐靠近，为首的那个人面容已经浑浊不清，根本无法方分辨男女。
在一顿等待下。
“时间要到了。”
——五秒
“我说……”
“什么事？”
——四秒
“你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
“爱笑还爱逞强的傻帽。”
——三秒
“真过分。”
——两秒
“不过……”
——一秒
“我们都会活下来吧！”
——零秒
“当然……”
奔腾的电流吞噬着氧气，在空中产生的臭氧范围逐步增多，婴儿鼓动的心脏和啼哭让外域住民的人群发出悲鸣。
他们疯狂的迈着不稳的脚步靠近着婴儿，为首的那个人站在原地，仅剩下一对眼珠的她歪斜着脑袋，直愣愣的盯着阳赖。
“……”她的嘴唇开合，仿佛要说什么。可爆炸的白光在那一瞬间袭来，吞没着所有人。阳赖笑着看向袭击至来的白光，面容变得疯狂——
——『均衡』——
轰隆！！！
爆炸的范围长达三公里的直径，所产生的余波震撼着四周。在最边缘的李古倾一行人的车辆被余波震到，一个个都在原野上不停的侧翻。
电流产生的效果意外的不如普通的爆炸，当所有流电都在空中消逝后，阳赖捂住口鼻，将和刚刚被一起震晕的通骨铭心拖到一旁。
阳赖最高憋气记录是三分五十六秒，所以，在这个范围里他希望可以完成这次的目的——
可是，一分钟过去了。
除了遍地的尸体和还有拍打在墙壁上的不明物体外，剩下的就是一片焦黑的场景。
“看来失败了……”
正当阳赖悻悻的起身，准备抱着女孩离开的时候。背后传来如同风铃一般的响声——这声稳稳的刻在阳赖的脑海，这个声音曾几何时也听过——在铺满死亡惨状的现场，纯白的女孩每踏出一步都会产生鲜花，阳赖瞪大眼睛想要看清女孩的面庞。
视线却总是无法聚焦，仿佛只要看向女孩视线就会被强制性扭曲一般。
女孩口中轻吟着歌曲，沿着死亡的痕迹一路前行。
“这就是『神』的真面目吗……原来是这样，真是蠢……”
噗咚的一声倒在地上，阳赖终于也坚持不住的完全昏迷过去。
在最后耳边萦绕的，还是那纯白少女的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