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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第8章 引·二三四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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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业明四年,杨佑在清心殿对宇文说,总觉着兴安的水还不够,得把北方四水都引来。这样在水这一项上,才可真正地与南方名城一较高下。
  业明帝又说,为了让南人方便知道都城的伟大,应该把南北贯通。具体的话,他想修一条畅运河,把兴安与温壁的水路联通,再从陆上修一条可供八车并驶的疾驰道直穿南北。
  宇文听完佩服得五体投地,这真的又是一个极伟大的设计。但他夸赞完又反过来劝杨佑说,真这样干的话也等若弃了兴安城的安全,而安全恰恰是兴安城伟大的一部分。
  宇文说,引四水进城固然水源丰富了,但若是来敌,在源头扎上口子便能很容易地把兴安淹掉;水陆贯通南北固然方便游览,但也同样方便大军驱驰,那四面雄关也就变得无甚大用了。
  杨佑和宇文有一点是共同的,就是都在兴安城长大,都把它真真当成自己的来建设爱护。虽然杨佑当时还不知道宇文不全是为了他着想,听了这番在理之言,取舍之间也是犹豫不决起来。
  宇文趁机谏言说,他另外还知道一个好地方,是饶州偏东的余安郡。它地势平坦,本就临着济水涣水,再引源水通沛水至天江也方便。所以畅运河、疾驰道都可以从余安开始修,最后以余安城为枢纽来大通南北,而兴安只与余安以单线相连。
  这便是宇文想到的天才一般的两全其美。
  余安郡城重建后称二都,到宁朝时城中户民之众、南往北来之多,城之富庶繁荣,天下再无出其右者。
  宇文担忧的,如此兴建带来的安全问题,各处设施没建好几年,余安郡城便尝到了。当时乱兵四起,且谁都可以也愿意来余安转一转。
  余安城自生的解决办法是,怕被淹就把城墙都扒了,大军爱过便让它过。
  这样反倒守方攻方都爱上了这座包容的城池,不愿糟贱它,也可能确实无人能占得住它。
  沧浪民变和顺义之战都在余安郡有过大战,但大战双方都约好似的,战前在城里分片进行补给,弄好再去城外,离得远远地开仗决定归属。
  所以连城墙都没有的余安郡城,也莫名有了安全的标签,它也成为古往今来最伟大的城池之一。
  ――·――·――
  杨佑觉着在他的领导指点下,宇文简直成了一个天纵奇才。而且宇文对他实心贴意,不像其他公候大臣们对各项举措总不冷不热,甚至有巴不得出什么乱子的意思。愈发重用起来。
  杨佑领着爱人臣子们行遍天下,与宇文商议之下不断有新的创意出来,业朝也随着真正掀起大建的序幕。
  业明六年,杨佑一行第二次南巡,经余安先来到南都温壁隔江怡阳郡。
  疾驰道南北同时动工,这时正好南修到温壁,北修到怡阳。而畅运河也以余安为中心,北通了离泉郡,南到了怡阳。只差着怡阳往温壁方向的广达渠凿通,连通沛水天江了。
  杨佑想着现在温壁也就和怡阳一个层次,想着以前奚落他那些南人,会露出一副没脸没皮的模样,不由得意满满。
  他跨了江,好去南地亲自瞧一瞧、美一美。可一路下来,没碰上几位悔悟的人。
  杨佑想,谁能记得自己“怼错了”、“专欺少年穷”的事呢?他也不想拿一件别人都兴许忘了的事,自己先置气再激动一番。
  于是他又开始玩起拿手的“若无其事炫”,这时碰见的南人还是随便应付一阵,应付不过就会愣愣想阵兴安还有什么不行的地方,想不到就操起方言一遍一遍地问杨佑:“你刚才说什么呢?”“我刚才说什么了?”
  原来这些南人不是没脸没皮,是简直没心没肺。
  杨佑这时又跟宇文提了个三路齐发的伟大设计,这是在东边沿海再修通达河连通庆扬郡与良陵港,把东部莱州变成纵跨南北的模样。
  而在西边,在南部闲州慈云山与北部幸州荆乐山之间,也就是隔江对望的幽翠峰与参罗峰之间,修一条跨江的凌天索道。
  这个“三路并进”设计颁布以后,又特旨义公慕昌返邑地良陵监工。南人也只得更加沉默,什么建设此类的话都接不住了。
  杨怡最后只得返回怡阳,修好一座烟波行宫,未免又有些无趣地走了。
  ――·――·――
  杨怡往西走,巡章朔、遂义二郡,而西北乃苦寒之地,一行众人都没了兴味,不少爱人们都抱怨起来。
  杨怡与宇文商量着干点什么,终于在章朔郡鼓捣出一座问天行宫出来。说是宫,看起来却似塔,用两个大圆盘作地基,高高修了十二层十余丈。
  建好两人都非常得意,问天复问天,说着都乐笑了。
  远远看着问天宫,成人或许解不了帝王的恶趣味,小孩却一语道破:爹爹,你看看它,不就像一条卵么?
  这样也乐不得多久,留下宁公李轩在遂义,让他好好整备西部幸州。接着往北去。
  杨佑北巡,从唯安郡一直走到武川郡,看了太尉独孤一意数年力抗突柔王庭的军报。他却对老将军的严防分化之策甚是不满。
  可念及独孤家与突柔部是世仇,不冒进倒算公心一片了。另从小惧怕母亲的杨佑也习惯对这老国舅好声好色。
  杨佑只轻轻问:为何任其袭扰不主动出击呢?
  独狐一意答,其因有三,一则突柔部游牧而居,不固定处所;二则突柔骑兵骁勇,与漠原上列阵而冲击唯恐不敌;三则主动出击兵士不明地形不适水土,恐生病疫又恐走失受伏。
  说完老帅又带杨佑去了武川郡外的御墙前沿,好生看了几场对付小股突柔部袭扰的战事,想凭实景说明清楚。
  哪晓得杨佑是个心高气傲之辈,更觉得突柔骑兵不过尔尔。他说,未必大业朝便无勇士?泱泱大朝未必收拾不了个游牧王庭?胡人各族先辈也是从漠原上闯回来的,凭这点就瞧出比仍留在原上的突柔部要强了。瞎也不至于现在找一副详图不到,弱也不至于弱到一上漠原便生病疫。
  杨佑又说:“我也是从小征战的,非不懂兵事之辈。安待突柔大部来犯,我先放其入深,再以十倍之兵击之,追之不弃,竞速而己,他又能躲到哪去?”
  于是杨佑任顺候杨感为武川郡留守,操练本地府兵以为接应。回都后令宇文举朝募骁敢之师以征突柔,这一下倒应了好大一批热血男儿之心。当年便凑了足足十二万骑随业明帝赶赴武川。
  也不知是乱拳打死老流氓,还是活该那居屯汗王倒霉,第二年秋他便图新鲜,亲领了两万余骑到武川郡来打草谷。行入一阵,只见铺天盖弩箭飞来,黑鸦鸦不知几倍之骁敢铁骑冲围而出,吓得他掉头便跑。
  哪知此批业军又不比往常,死咬不放,追入漠原三百余里,临时得讯赶来救援诸部,慌慌张张,又哪能挡住这早做预备的虎狼雄师。
  此战斩俘突柔七万余众,王将都尉三十余人,居屯汗王也丟了性命。独狐老帅领骁敢军,追杀溃敌直到归连陵下。这时山口刮起狂风,沙暴骤起,突柔残部才得趁乱散往北方。
  战后突柔王室也闹了纷争,分了东西两部,无力再南进,而漠南也再无王庭。
  业明帝亲征突柔之战果让举朝振奋,无论南北、街谈巷论无不关乎此事,朝民大呼天朝神威,扬眉吐气。
  杨佑在归连山祭天竖碑,在武川之北又新修威方郡城。宇文也赶着运来大量黑丝棉土,与外围又修起城墙。
  这也同往常御墙一般有锋火暸楼,却是少用石料又修起丈许高,是青黑的模样,墙外长满黑色的刺棘,是为棘墙。
  ――·――·――
  业明十二年,杨佑第三次南巡。他四处监督政令实施、查验那些建筑的时候,身边倒少了不少碍眼之人落得悠闲,但也多少寂寞了些。
  他又不由怀念起亲征突柔的热血场景,于是又开始大量募兵,下旨给独狐老帅,让他做好战备,准备再干突柔王庭一次,打得突柔人爹妈都不认识。
  天下却一下乱了,突然那么的冷漠不温柔起来。
  后来宇文、杨念之反,李、慕、独狐各家又自怀心思的情形,杨佑大概能自省出,政令多有打压世族大员又过急的问题来。
  但论起因还得算到沧浪民变上,这是因四处引水开渠难免出的些许水患?理应不至于此。
  杨佑心中的自己应是万民景仰、举朝拥戴,实则早到了天怒人恨、怨尤载道的程度,中间的故事曲折他并不清楚。
  余候宇文一直官运享通,官至中书令,即右相;又兼工部尚书,兼署理户部、兵部,究竟怎么回事他倒是明白一些。
  赋税重不重呢?不重。甚至是历朝来最低。从田税来说,还有二成的永业田,无须缴税;但每年户部有田地审勘,平常农户若不托上远房关系送上银钱打点好,这永业田准划到两片劣地上去,有没有都没区别了。所以很多田农仍愿意去世族做庄客,帮官员种俸田,且此时雇农也非奴籍,地位高又多些收成不更好么?
  从商是免了入市税的,但若你又无背景,又无贵客制度等优惠促销手段,不另备上一份厚礼交结。时不时便会有黑衣衙役上你的铺面转,一会抽查出你门口的树栽歪了、院里的井挖深了,一会又查出铺子不够安全、不够防火标准什么的。罚款不算,还非得逼着你多钉些钉子,多开道门,店里到处乱贴着标识、四处放水桶,这样来客动不动便会被溅一身湿。
  徭役重不重呢?其实业朝根本无徭役。业明帝相当大度,连他老子设计的一年十几二十天都废弃了。但无徭役,大业朝诸多如何建起来?如何与突柔开仗呢?自然是国家出钱雇人。这个援引《法典》来说,民自有义务建城参军,何况皇帝都花钱了能不参与吗?钱虽不多,你还非去不可,不然治你欺君罔上、投敌叛国之罪时,那便该抄家砍头灭族了。
  业明帝也算得上大方。他老哥杨同常找他抱怨,说这司徒呀王爷呀都没法做了,太操心劳命,一些死俸禄又看着多实则做不得甚用。倒不如去搞点买卖或者干脆去乡下种田去,安乐富商、吸吸清新空气的农户不自在得多?这里面有一部分实话,他婆娘比他的荒烎皇弟还多,可得费钱。也不是他真不做了,富商农户大多也劝自家子弟好好读书去封王拜相呢,其实他就是想借钱,杨佑每次借的也比他想的还多。
  率土之滨,莫非王土,杨佑能不钱多得狠。
  举朝到处扩建城池,自然多了许多空处,有向往富庶繁荣的小民,都得迁居扩建。与在兴安一般,哪怕平头百姓,建房置业一类,杨佑也愿借与他们,利钱自然不要,连还他都没指望过。
  可小民真要拿到这笔钱,你又得先估摸好,按行情把利钱送去管户事的人手里,这些最后层层分剥,也总得落回些到宇文手里。
  宇文也极有钱,不过他又得立些名目补到库里去,让杨佑偶尔也诧异为什么自己越是轻傜薄税,越是往外借,越是有钱呢。当然,免得他疑心过头,宇文又得奏些黑丝棉之材料玄妙难得之类弄些出来。
  诸多门门道道都是宇文边干事边琢磨出来的,他称之为潜门道。
  宇文心底觉得杨佑就是个嘴炮,只知道他要怎么样怎么样。他要建什么房开什么路通什么河,却不知道用多么料费多少钱耗多少工。没自己琢磨的那套潜门道形成循环,他早晚得没钱早晚把人得罪完了,那些政令一条也成不了。
  这与杨佑想的他发现了宇文启迪了他督促了他,根本不是一套路数。倒是最后杨佑未成千古一帝,多少落了个功过相抵,而宇文则光得了个天下第一奸佞权臣的名头,有些偏颇但实是殊途同归了,一起玩完。
  宇文也没去细想钱倒底哪儿来的,循环也多不出钱。
  只看着业朝户数愈来愈多,那些庶民们拖家带口的也总有办法赚出钱来。或种上几百亩地,或起早贫黑张罗生意,或参军或到处施工,回头又拿着扩建自己的窝去。
  那些南人听着杨佑东叨叨西叨叨的时候,也不全是想愣了无法辩驳,很多都还是在想,“孙子诶,你别说了好不好,让那喜闻乐见奇思妙想的皇帝听到了,指不准又生出什么事来呢。”
  公允来说,业朝人民勤勉,朝廷兴盛,但真撺掇出百姓那些不能言说之苦感,也足够乱起来了。
  不过不管怎样,一二三四五,一项项古往今来最伟大的举措推行;一二三四五,一座座古往今来最伟大的城池建起。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这些慢慢就不得不令人服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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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星坠世一年后,四个年青人又领兵叩开了白虎关,一路杀到龙印山上。他们在那里远远眺着栽满柳槐的兴安城,像画好的棋格一样的兴安城,巨大的黑色兴安城。感官都遭到了强有力的冲击,心潮澎湃不已,又不由感慨万分。
  李玄观在想这样一座城池究竟是如何建成的,又依稀想起一些他那位表叔杨佑的模样。到现在为止,自己与他何其相似,但不知又能行到哪一步。
  余下三人,李从容、高无欢、程开山沉默思量的情状,都与李玄观差不多。他们幼时都住过兴安城,那个水臭沙多狭窄呈黄色的兴安城。
  镜头掠至幸州偏南荆乐山一带,一个少女正拉着两个估摸三四岁的小孩,御一块翅形罗帕,凌空而走。
  女孩又瘦又黑,给站这么高吓得瑟瑟发抖。男孩面色呆愚,却毕竟胆大一些,一面睁眼抗着疾风,一面还紧紧攥着女孩的手。
  一行三人,也冲着兴安城方向,急急赶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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