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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把白糖。
一杯纯净水。
一杯甜滋滋的糖水。
时间久了，白糖也会因此空气中肮脏的杂质发黄变质，再干净的纯净水也会长满细菌。
发臭了。
齐晓意和潘俊诚就像是白糖和纯净水，随着时间的推移，受到相同又或者不同的因素，却朝着不同方向变质，于是越来越臭。越来越臭。
永远都不可能变回曾经甜滋滋的味道。
永远都不可能。
但是有时候不知道这个变质是好？！还是坏？！
说不定糖的变质会使它更价值有意义呢。
又说不定水的变质又会使它更丰富呢。
每一天，又都会变得和前两天更加地不一样。生命被纸画的画，黑墨和绚丽两个版本。再被时间的手擦得破损。
难以辨认。
傻了。
十二岁之前的那些日子都像是凝聚成那杯刚混好的糖水中。
说不出来的甜。
直到上了初中，一切的一切，随机已经渐渐变质。
在同样阴暗的甬道里成长。在同一年踏进校门，戴上红领巾。喜欢在晚饭的时候还端着饭看战士卡通片的潘俊诚。那个时候的他家还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家庭。他爸潘大军也没有赚够几百万去买一套高档的高楼豪宅。还有那辆华丽的轿车。
还有。
还有还有更多更多。
阳光都用同样的角度照射着昏暗中蓬勃和昏暗中病殃殃的生命。
而在十一岁那一年，两个人的生命朝着各自方向，发出变质的味道。
齐晓意的记忆里，那年夏天的一个薄暮，父亲齐国富从外面回来拖着灰扑扑的背篼回来。满脸的惊慌失措，看见谁就一顿乱骂，从此之后每天天就是借酒消愁。没有钱，就赊账。
除了赊账。还是赊账。
时间一久。欠了甬道那几家酒坊的几百块酒钱。
十三岁初中的时候。妈妈杨大梅怀有身孕还坚持上工地当小工赚钱给他上学，哪怕工头不敢要她妈，但是他妈还签字按手印填写一张单子，遥远的视线只看见单子上最后的一排小字“不承担任何生命后果！”。
他爸整天闷着家里喝酒，要不就是听见哪家有人在划拳就去串门。
时间久了。别人看见他爸，都快速将酒躲起来。
就连甬道里那几家开酒坊的老板都想改行了。
“妈。你先休息会儿。不——不要背了。”齐晓意看着大肚子的妈妈背着沉重的砂土，压得喘不过气来。便向他妈跑了过去，声音十分的哑，几乎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
“儿啊。妈没事，快回去写作业。”气喘吁吁的声音十分温和，晶莹的汗水如同什么雨水从额头铺满充满皱纹面孔，笑容很是饱满。
“妈。我来帮你。”他背着旁边那盛满砂土的背篼。走了两步。感觉胸口有一团在剧烈燃烧的火。
“哈哈哈……傻。”一群男人嘲笑的声音。
他转头看了看正在嘲笑的水泥工，满脸通红。
胸口的那团火随时都有可能爆发出来。
那天晚上就是弟弟的诞生日。
……
十四岁的时候，他给潘俊诚说过，他爸是个疯子。是个酒疯子，不负责任的渣男人。
……
其实，每一条生命就像是一颗干净、饱满而浓酥的核桃。就只是有一些生命被太早地磨损，就磨坏外面的皮，露出里面满是伤痕累累而坚硬的果核。
像个满是伤痕累累而坚硬的核桃。
齐晓意躺在黑暗房间里。这样想道。身体摆成一个“大字”，目不转睛的盯着天花板。
窗外满是冬天已经凛冽的寒气。天空像是被黑墨水涂抹得一样很是浓黑，浮着几朵铅灰色的厚云。月光并透不出来。
不过话说回来，这个阴暗的鬼地方，哪儿来的月光。
只是对面潘俊诚房间的灯还在亮着罢了。
自己房间的窗帘，被他那窗户透出来的微黄色灯光照出一圈圈模模糊糊光晕来。
隐隐约约还听见“硑！噌！噌！”的刀剑打斗声音。他应该还在用他的新iPhone笔记本电脑打游戏吧，床头边也应该放着杯热咖啡或者热奶茶。或许还有刚刚煮好的一碗热腾腾小面。
始终自己和他是不一个世界的人。
一个天堂。一个地狱。
年满17岁的潘俊诚，不管在学校里还是在电视里他都没有见过比他更帅气的男孩子。他的肌肤就像一片光滑的瓷片，眼珠像乌黑的玛瑙石，黑发丝如一丝一缕的丝绸，那婴儿般皮肤的脸，要发出光芒来。洁白毛茸茸的新棉毛衫，穿在他的身上显得十分清朗的矜贵。那身挺拔的骨架和肌肉。似乎听得到长个子时“咔嚓”的声音。
全校第一名的成绩。班长。学习委员。全市美术比赛冠军，钢琴八级，曾经普通家庭，但是却也马上要逃离这个甬道，住进可以看见美丽江景的高档小区。
但是，他从来就没有好好地穿过校服，有时候还特意去染发，打耳洞，画纹身，穿破洞裤，带首饰。学抽烟、喝酒、赌博、与社会上混混打交道。但是老师对他不仅仅不骂还不请家长，并且对他还是更非常恭维。
从进学校那一刻开始，每天几乎就收到各个年级的学姐学妹的几十封情书。
“老公乖乖。我知道自己有的时候很罗嗦，有的时候很不讲理。但是，请不要烦，请不要生我的气。嘱咐你不要多喝酒，不是因为我会嫌弃你满身酒气，而是因为我担心你的身体。抱怨有很多女生喜欢你，而是我想你永远属于我。不不让你参加各种活动，不是我想阻碍你的脚步，而是有一点嫉妒它能占有你那么多时间。乖乖老公，你知道我有多爱你么？！”
“老公乖乖，我说你胡子没刮干净，脸上起了皮，不是我觉得这样的你不好看，而是希望你能永远用最整洁精神的一面让所有人都比不上你。”
“生生世世爱，爱情好无奈，只要有你在，不怕受伤害。”
“老公宝宝，最近想要一条手链你给我买嘛！还有一款手机，还有还有。你要我什么，我都给你。人给你，心给你。”
这样虚荣心和爱慕之情混合的肮脏纸条情书，数不胜数。
还有。
还有。还有好多好多。
想必他床底的情书已经可以做成几十本厚厚的书了。
甚至有时候他会给别人回“宝贝媳妇，爱你们！么么哒。哪天我请你们和奶茶。”的纸条，并且还留了地址。
有时候放学走在学校走廊上，听会听见一群女生一阵渣歪歪乱叫。
“俊俊老公。老公。加我联系方式。潘俊诚，老公，我爱你！我真的真的好爱你。”过分一点还会说，“我要和你睡，我要和你分享快乐。”
潘俊诚躲在一旁，偷偷匿笑。
“切！不就是为了钱嘛。不过还是不要说。这几个妞不错诶！谁漂亮就撩谁。准备好避孕套。”
但是他这些习惯只有齐晓意知道罢了。在邻居的眼中，他是天才，好学生，乖儿子。即使他们知道了也不会干嘛，就只有私低下三言两语，但是潘俊诚不在意这些。
或许这就是他的世界吧。永远都活得潇洒自由，不会在意别人眼光。
而自己呢？
用那个略显暴力疯子的父亲的鬼话来说，就是“赔钱货”“杂种”再加上一些亲戚朋友和邻居鄙视的眼光。自己走在大街上都不敢抬头，更不要说和女生说话，并且给女生写情书，或者收到情书。
而就是这样一个低贱的自己，却在每一天早上的甬道里，遇见和自己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潘俊诚。
然后又一起走向涌进充满亮光刺眼甬道口。
随后走向明亮光线来源的入口。
这多么多么像一个布满了悲伤的隐喻。
那个避孕套。
没有想过是什么样子。
长的？！
短的？！
软的？！
硬的？！
厚的？！
还是薄的？！！
……
真的没有想过。也不敢去想。